顿了下,拨了拨油灯,葛自澹接着道:“在莞城我是两边兼顾,只是陪丸子的时候却大幅的减少了,葛峰这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差不多有一年多的时间,他应该是对我教他的那些方式有些不满,认为我不肯教他真本事,每每只是拿芝麻小事敷衍他。虽我是不屑对人言的,但对着族叔时,还是多说了几句,说是要磨砺一下他的性子,另外打好些基础。族叔表示理解,只是葛峰不是他自己的孙子,有些事他也作不得主,只说要我教他些实际的,能外在见些实效就好。这样就只好投其所好了,我就先从葛家最着急的入手,把学自西洋的动员、募兵、召集、操练那一套先教给了他,他在这方面倒是有些天赋,加上家族支持,物资、人员上,居然很快的就拉起了一支队伍,只是这里面并没有什么老兵,都是些新手,而葛峰后来索性学也不上了,全情投入到家族布武的事业中来。我也不多干涉他,只要他想做什么,就放手让他去做,他想学什么,只要我会的,自然就教他什么。这些东西只要在西洋,甚至是和那国的军校学个半年左右的时间,就都能学到的东西,在这里俨然都成了宝贝。又半年过去,他拉起的一个百十人的队伍,看起来气势也很足了,按照我教给他的兰西陆军操典,至少阵势上好像也是有模有样了的,展现给家族中人看时,个个都赞叹不已,又因为明显和国内当前士兵以及练兵的模样有太大的不同,精气神也很有些不同。现在就等武器到位了,一旦到位,那时阵仗自又是一番大不同。家族很欢喜,认为教的够尽心尽力,很是给了我一大笔钱。我自己当然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却之不恭了。练兵和带兵,将领和士兵还是有不小的区别,我也不能敷衍,在行军布阵、带兵打仗上也是不遗余力的教给葛峰,一再强调预案、情报和决策,只是也不晓得当时他听进去了没有;在武器的购置搭配上,兵种兵力分配,以老带新等等所有细节上的问题,也是事无巨细,都给他知晓,从日后的事看,多少是派上些用场的。再之后教他的事情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好说,也没什么新意,估计在后来在战场上,他的对手多不过是些散兵游勇的弱鸡吧,他表现的也还算中规中矩,赢得的声名你也知晓些,只是传扬的神化,这方面看来多半也有葛家自己有意传扬的意思吧。只那些只是些杀人技,还不算全面,我也没什么好夸耀的,因这远不是我要收学生传我所学的本意。即使要杀人,我也要他明白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什么杀,又为什么而杀,怎么杀,怎么杀的又快又好,怎么杀的干脆利落,又为什么不杀,为了不杀又该怎么去杀……现在来说就是如何来看待这个世界,看待人,看待事,我们又该秉承一种什么样的心,如何去衡量,如何做决断,去做什么样的事,怎么样才能把事情做好,不留遗憾,事情做到什么程度又有什么样的效果,等等,不一而足,说来其实是根基的问题。这话说的很含糊,你也不必细想,这是将来可能也要教给亚日的东西,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这也是我这么些年来,闭门不出,潜心在做的事情。”

亨书勤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也并不出言插话。

“后来大约又有二、三年吧,前前后后合计起来差不多五年的样子,葛峰也从当初的少年成长成了少壮,葛家的队伍也壮大不少,他似乎感觉自己也已经可以出去闯出些名头来,加之自觉学的也差不多了,行军打仗也能得心应手的,在我这地方也少了新意,所以来我处日少。另一方面我也从家族中所得资财也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有两清的意思,我也并不于理会,只乐得清闲。再说回到丸子,婚后也有些时日了,也是来莞城两年多后,丸子第一次有了身孕。咳,只可惜她即使有了身孕,扶贫济困的事还在常做起,你也晓得,战乱时的惨样,心中多是不忍,我也不好阻挡,只是兵乱之后是还会有瘟疫发生的。这瘟疫莫名就出现在城内,虽说丸子本身事学医出身,有基本的医护常识,日常也多做些防护,但终究只是血肉之躯,最终还是被传染上了恶疾,病的很重。咳。”

说着、说着,葛自澹忍不住一声叹息,又接着说道:“这瘟疫不像外伤,完全是不明就里,丸子病倒了后,她反倒催促我们尽量做好自己的防护,她自己凭着原本的知识积累,对这些的认识也不足,再说她毕业的时间并不长,对外伤或许方法更多一些,这种传染性的瘟疫,反倒束手无策。丸子病的重,也吃了不少国医大夫开的药,只除了培元固本的外,还有祛湿扶稳的,还有一些是西医,去除身体的炎症,然丸子的身子仍然很虚。早些年的枪伤后遗症也严重起来,气喘的也很厉害,最终孩子也没能保住了。没有办法,这对我们而言都是个沉重的打击,但对我来讲,丸子更要重要的多。除了安慰丸子,我也遍寻医书,无论是西医还是国医,只要记载有这类痊愈的病例,除了找各门类的大夫问询讨论外,也以施药的名头在其它患者身上试一试,当时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其时城内外有不少人感染了这种瘟疫,各医院的大夫也多是束手无策,所以多部分病人也愿意一试,更何况赤贫者了。只丸子身体格外虚弱些,我也不敢滥用,只用了些其他病人有明显好转的汤药之后,才会再给丸子试用,只效果不太显著,有减轻的现象,却无根本的好转。天可怜见,最终还是在新闻纸上听闻了一种对症的西式药,求肯家族的助力下,才终是得到了新药,丸子这才终于得救。疾病痊愈之后,丸子的身体不晓得什么情由,比以往又要弱了很多,可能是这次瘟疫伤了元气吧。这次的瘟疫,逝去的人很多,不过多是些贫苦之人,医院收治痊愈的人也不多,大部分病人稀里糊涂好转,莫名其妙故去的,不过对症药出现这种,这种事才出现根本性的好转,只是良药难求啊。就这样,因为丸子生病再加上孩子流产的事,我把精力更多的花费在丸子身上,这引起了本家一些人的不满,不过他们也是不好下逐客令罢了,而我好像也没有理由一定要留在梧州本家了。又是族叔来找,说他有意要我教他夫人娘家的外侄学些本事,他觉得我教得葛峰很好,很得家族看好,说他夫人娘家也属意我,愿出重金于我。我这时的心思倒不在教人上面,只想离开这个伤心地,我看丸子自从痊愈以后,也多是终日郁郁寡欢的,有了族叔央求这事,倒让我起了些心思。”

“我对族叔讲,如果他夫人娘家愿意我来教他这子侄,须得答应我几件事,这也是我当初和你戏言约法的来由。就是让他随我学,家人不干预,并且言明我不会再在莞城多待,想要换个地方,另外又说这大概是我在葛家教的最后一个了,其他人他们也可以找另一些喝过洋墨水的人来教也是好的,就那些东西别人也能教,并不是什么秘而不宣的东西。族叔也都应了,我也算是放下这段心思。虽说当时未见过要教者本人,只都是大家出来的子弟,一般也差不到那里去。我倒不是对贫家子弟有什么偏见,这个到后面我会讲。只是贫家子弟多是为生活所迫,受教的时间通常也不会太多,但所求又甚多,非特别有资质、有毅力之辈,半途而废还是好的,万一走上邪路,那就是为虎作伥了,非我所愿。好在,他夫人娘家居然同意了我的要求,可能族叔从中也是做了些事情的,并建议我到余斛去,说在余斛他们也可以给我们行一些便利。一说到余斛,我就想到了匆匆一瞥的各个租界这些,这实在是太好了,莞城虽说开化,相比而言,这差别还是很大的,另外我也相信,这对丸子而言,余斛也会是个更好的地方。我就和他们言明说要和夫人商议之后才好答复他们,他们倒也不急这一时,当我对丸子说起要离开这个地方去余斛的时候,丸子也欣然同意了。她对余斛的印象很深,当初虽未多做停留,也就是那么一瞥,但这也是她踏上异国他乡的第一站,所以好奇之余,印象深刻,当时的环境、人居等等,和和那国茗都也差不了太多。我回复了族叔后,就带着丸子、明宇告别了梧州本家,本家也是一番推脱,一番重赠后,依依惜别,翁主相携也是一段佳话。”

“离开莞城到余斛,这回族叔没有同去,却是他夫人派了两个人来,是他夫人当初陪嫁过来的娘家老人了,是一对男女,也是一对夫妻,过来帮忙打尖住店和帮丸子做一些小事的人,也好和那边接洽。只从莞城到余斛既可以坐海船,又可以从陆路上坐马车通行,考虑到丸子的身体,两边都不是好的选择,相比而言,可能海船更舒适一些。和丸子商量时,丸子也同意坐海船,只是准备离开的时候,丸子看着我们将要离开的家,心里也是不舍的很。我安慰她说只要有我们在的地方,那里就是我们的家,这回我们也可以在余斛把家安置的更好一些,如果真是住着舒适,所幸就在余斛长住,做一户余斛人也无妨。我心里也打定主意,这回得安置在租界才好,最好是在兰西租界,毕竟会更熟谙一些,只是事情没办妥之前,我也没有确切的把握,再说也不知道那边的行情,现有的那些收入够不够在余斛的租界里购置的到至少像些样子的房产之余,还能保障好我们几个的日常生活。海上行船要比路上慢一些,但是不憋屈,只因为都是小船,船速并不快,而且停靠的地方又多,不过好在它日夜前行又不耽搁人休息。白日里还可以到甲板上吹吹海风,看看海景,还能在餐厅里吃上一些美食,只这方面的吸引力明显不足;另外一方面,客船又多是在近海航行,物资补充也很方便,衣食用度的也很便利。差不多十天的日夜兼程,终于是到了余斛。在两位向导的引荐之下,我们见到了那学生和当时他家在余斛当地的话事人-杨彦之。双方谈的很顺利,杨家本家在内地的原州,并不在余斛,只是他家前代家主早早的就有心把生意重心由内地转移到沿海,也早早的选中了余斛,到当时也深耕了几十年,在余斛也算是有一定实力的家族。那学生当时也不算小了,也有十五六岁,在当地外国人办的教会学校上学,其时正面临升高教的时候,也正是关紧之时。虽说有些晚,但性子也算沉稳,说话做事也是有板有眼,也算可塑之人吧。我把想在兰西租界买房之事咨询与杨彦之,还好,像样点的房子还是买得起的,还能有不少的结余,当不致让丸子再受山上和莞城的清苦,索性就请托与他从中帮忙,把我们安家的事也全盘都托付于他。毕竟他家的子弟要在我名下学习,自当是信得过的。他答应的也很爽快,原本他也是要考虑为我们安置租房的,这回我们自己有主意,他倒是也省了不少心。我们谈了好一会儿,他先把我们暂时在旅馆安顿好,就自去忙了。不过临走的时候,他把那学生留了下来,说让我们彼此多接触了解一些,对以后教学能有些好处,又说是到时让他自己回去就好,住的也不远。我和那学生的事,早先我给你说来时,你可能觉得我是给你在卖官子,后面有关他的事我还是不会多说,也不会多提他,当然也没必要告诉你他的名字,说了你也不见得知晓,只是我最后有事,他不能成行,所以并没能很好的结束,在这一点上,也要请你多体谅。”

亨书勤赶紧接话说道:“贤兄不必见外。我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既然讲到你不愿多提他,自然有你的道理,我理解。无论再怎么亲密、亲近之人,也是有一些隐私在的,有不好对人言之处,又不是什么都必须要给所有人以交代的,保留一些更好,不然两个透明的人,坐在一起,一眼可见的,还讨论交谈个什么呢。”

葛自澹接着说道:“多谢贤弟理解,确是为兄的多心了,那些个就暂时揭过不讲吧。接下来几天,那学生也是天天来拜访问安,说话做事条理清楚,不多说也不多做,一般也不做什么越矩之事,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礼上也做的很足。几天之后,杨彦之的动作很快,效率高的惊人,居然在兰西租界就选了二处地方供我们挑选,如果都不合适,还可以稍等再找一找的。一处是在闹市区,是珠港一个有名的商号主事在余斛的住所兼办公地,那商号据说已经从余斛迁移了,所以房屋就闲置待售;另一处在郊外的,是一家教会医院的院长,是一个兰西人,大约是工作变迁什么的,早些日子又举家归国了,于是屋子也空下来了。我们一起到了那两处地方看了,闹市那处不是独栋,是一座西式楼房中的四五两层,也是楼顶层,整层封闭,只此一户,下楼处也是单设,并不和楼下共用,却是原本房主把两层都买下后,做了一些改造,原本的楼上楼下的两户大宅变成了一家,四层设有大的会客厅、餐厅、厨房、厕所洗浴间、储物间,客厅里还接有电话,另外还有两个卧房,五层主要是原本主人一家的卧房,有六七间的样子,也设有书房、小会客厅和衣帽间、厕所洗浴间这些,五层往屋顶处开有一处通道,屋顶处又开辟出一处花园,中间搭设了一个玻璃顶棚,棚下设有茶几、躺椅和秋千。整栋楼的下三层开设有成衣店、西点店、杂货铺、咖啡厅这些,毗邻的楼房形制基本一样,楼楼相连,楼周围也主要是夜总会、酒楼、咖啡厅还有各式商铺。而且楼下就有轻轨站,说起这简易便捷的小电车,只有一两节,就是在西洋的大都市和和那国茗都,这样的情形也不多见。不远处又有巡捕房,药局等等这些,街上整日里,车夫、摊贩、游人、旅人、居民络绎不绝的,说是游人如织也不为过,楼上的隔音做的不错,对街市上的喧闹倒也没感觉怎么着。另一处在郊外,却是典型的西式别墅了,是个二层的小楼,院子挺大的,铁栏栅的大门和围墙,鹅卵石铺就沙石填充的平整路面,路面两侧至整个院内放眼望去都是青绿的草坪,草坪上的草显然都是一个品种的,只高出地面浅浅的一层,还密实的很,摸上去很柔软,草尖也不扎手,用手摁下去,草坪绵软踏实。草坪修剪的很整齐,院子里面除了路面外,其余的地方多是绿草如茵,有些地方种了一些果树,沿路通往小楼的路的后半程,两侧种上了一蓬蓬的灌木绿植,修剪的很有型,一直延伸到小楼,小楼的四周也种了一些树,从大门处往小楼望,整栋小楼就好似掩映在树丛中。小楼绿植前,有一个西洋神话的女神塑像矗立在一座小池之上,女神探身持壶,壶中之水一直沿着壶嘴往下注入塑像脚下的小池中,女神的眼睛一直在端详着这壶水下落的方向。而这壶中之水似也永不断绝,能一直流淌下去的样子,你站在近前看她一个时辰,她流一个时辰,看一天,她便流一天,从不停歇,而池中水似也不见增减,一直注入的壶中水竟似流入了虚无一般,除了泛起的波澜。小楼内的布局设置和那楼房的差不多,一楼会客厅、餐厅、厨房,楼上主人卧房等等这些,只是厅和房屋都要更大一些,会客厅和楼上书房都还接有电话,另设了处半地下的酒窖,看起来整栋房屋布局的更充裕,房屋也更贴近自然。院子里设有马厩、仆人房和杂物间,主要是维护整个院子环境的人来住的,还有一个狗屋,各个东西都有自己的归处。小楼内除了设有帮佣的住房,甚至还有单独的婴儿房,里面的婴儿用品和摆设都有不少,还有一些玩具,布置的都很周到。穿过小楼到远处院墙处,原主人种了一小片的水杉,另一侧却栽种了很多的葡萄,只搭着架子支蓬着。树丛边设置了一个简易的小木屋,却不知是原主人还是来帮忙的人在木屋内做一些手工,内里仍留有好多工具在,又有一些器皿和箩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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