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处房子都是很好的所在,各有千秋,虽偏好郊外一些,但我亦只看丸子的喜欢,自己对此却不是太在意的。杨彦之又说闹市那处房子稍贵一些,郊区这处便宜一点,但入住难一些,主要是需要领事馆的确认,周围住户对邻居有些要求,一般人即使你买得起,领事馆却也不会确认,那你就无法在此生活居住。丸子也只稍稍纠结了一下,还是毅然决然的选了郊外的那西洋别墅,不为别的,主要是闹市那个固然很好,又生活出行的诸多方便,但却有些像是贸然横富的暴发户,虽说不上是穷人乍富的那种没有内涵,还是有些小情调、小格局在的,行商的气氛浓厚一些,但比之郊外别墅的大气之所在,还是有太多不如的,况且自家又不是行商,看重生活本身更多一些的。在这点上,我们东方人应该是还有一些是共通的审美,明宇显然也很是赞成。一旦选定,我们都是彼此欣喜,纵使在郊外稍稍的有些不便,但也落得个清静自在,再说要是自家备辆马车或者租辆也行,离街上也并不远,来来回回的也算方便。别墅的周围基本上也尽是些别墅,住户看上去多是些清贵之人,西洋人居多,甚至兰西驻余斛的领事夫妇除领事馆的官邸外,也在左近有处私宅,做周末度假之用,而此处购房的国人大多是些身家清白的巨商名流。原本别墅虽较闹市那楼便宜一些,但入住却难,难就难在没有一定的知名度,租界的领事府是不肯确认的。于是我们夫妇去拜访了领事夫妇一次,畅聊了一些异国往事,领事居然是在我圣兰西的学长,这下却明显拉近了距离。一番交谈,居然发现有不少共同的良师益友,兰西领事很爽快答应了办理入住的事,还邀我们有空的时候去领事府或别墅的家中去做客。他亦言道他们休息日多是会在别墅居住,以后彼此间的拜访就方便多了。都说我们国家是人情社会,这些西洋人也不差,思乡情大家都不差,找到的共通点,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事情办得很顺利。丸子是大家闺秀,这些场面的事比我应付的更好,一时间是宾主尽欢。事情一定下来,就紧锣密鼓的进行,终是在中秋之前,东伯他们一行也到了余斛,我们也算是全家乔迁了新居。”

“这中间耽搁的有些时间,一方面是为了整理屋子,收拾房间和清理院落,另一方面主要也是要等东伯他们来的,只有他们到了,这日子才算是布上了正规,再说路上的行程还是比较远的。在莞城的时候没有邀东伯他们同住,当时丸子是有不少的遗憾的,主要是在莞城日子过得有些清苦,却也不好让他们去。说起来在我也是有些失误,如果东伯他们和我们在一起的话,万不致让丸子耽于救病舒困上,从而染上恶疾。这回在余斛买定房子以后,丸子就思量着把东伯他们都请过来,既然都算安了家,自然是离不了他们的。丸子在山上住的时日,也早把东伯他们当成亲人来看了,这也是让我感动的地方,最亲近的人之间相处的也最亲近,还能有什么是比之更大的幸事呢?如果再有其它什么的请托的话,那就是向上天祈求要的太多,过于贪心了。这边教学和日常都要步入正规,却是不好亲至德安府,也不好假托他人,于是我就给东伯他们写了封信,让明宇带着信来跑这一趟。幸好东伯他们也还都愿意过来,又叮嘱原本就在德安府的他的其余小子们看顾好三省观,年节里不忘替我给母亲磕个头,上柱香,平日也看顾好房屋,不让它失修坍塌或是让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给侵占了。东伯他们还把丸子从和那国带过来的嫁妆也全都给带了过来,另外还有不少的山货,一行人用了三辆车,人货俱全的都过来了。幸好一直走的尽是各省的大道,虽有些兵荒马乱的,终还是平安的到了余斛。这段时日里,教学和日常交际交替,我夫妇和兰西领事馆里的大小官员也都混的精熟,杨彦之周围的朋友也认识了一些。我和丸子接上明宇、东伯夫妇、东哥夫妇以及他们家尚年幼的女儿,我们一共算是八人,全部到齐之后,带齐了家当,有多雇了两辆车,一行人五辆车的就把全部家当和人口都带到新家去了。新家清理上的事一直都有耐于杨彦之的帮手,他让自己的管家带了些人,在家收拾了好些天,中间又把我和丸子请过来,看看有什么要改的地方,他们又加以修改。杨彦之显然是久经场面之人,长袖善舞,这些个事情办理的很妥帖,又把房屋、马厩、工房这些的都检修了一遍,补充了一些厨具、餐具、家居、寝具、工具之类的物件,虽然花费不算大,主要是那份心意很贴心。另一方面,我也知道,我买这房时,他自己大约也是贴补了一些进去的,所以感激的话,也是无法用言语说的。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两眼一抹黑的,不管别人是为了什么,能对你尽心竭力的相助,都当存一份感激之心,也好在日后有机会的时候向报。”

“我们入住的当天,杨彦之待我们安顿好后,就邀我们同去了他家在租界经营的一间酒楼里就餐。按理说当时应该我们宴请他的,只是太过仓促,家中还不具备宴客的条件,这回却又是他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帖帖的,对东伯他们也能平等相待,客气的很,又言道是给东伯他们接风洗尘,把东伯他们弄的也很高兴,毕竟受人尊重,尤其是这种明显是大老爷这类角色的尊重,是很难得的。那学生的气质和杨彦之不大一样,偏于阴柔一些,也不大能像他那样大气的待人接物,可能也是性格上偏内向的缘由。不过作为大户人家的子弟,这些场面事也是手熟得很。当然了,杨家作为一个外来户,能在余斛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有一些实力,也该是和杨彦之这脾性是分不开的,豪迈处又不失江湖气,江湖之中又不显下作,拿得起放得下,不计较得失,事情又做的敞亮,赚在明处,又讲得清楚,各处都不亏欠。投桃报李的,马上要中秋了,我准备按照习惯,自家庆祝以外是准备邀请兰西领事馆的人来做客,尤其是领事夫妇,在异国他乡,假日里的社交活动也是他们比较喜欢的,尤其是这种有明显地域特色的假日。而且这聚会的时间还可以安排得很长,只要项目准备得充分,上午过来,是可以一直玩到晚上的。中餐、晚餐这些能做出些特色来更好,我也邀了杨彦之过来,言道他也可以带些知己的客人一起过来,相互之间哪怕仅仅是认识一下也是好的。杨彦之自然明白这中间的含义,他平日里能和领事府有交集的地方,顶多至于巡捕房,不要说领事本人,就是正式的领事府的属员,他们也是难得有说上话的机会。这个聚会对他而言是很难得的,况且以后在兰西租界的地界上,他办许多事也会便宜很多。他也不说感激的话,只说准时到,又主动包揽了到时的宴会准备和一些节目安排。这顿饭大家也都是吃的很尽兴,却很难得说吃上了什么山珍海味的。饭后,杨彦之又一路把我们送回了家,方才别去。只是在分配房间的问题上,明宇却坚持要自己住在那工房里,说什么都不愿住在楼里,说自己在山上住惯了,住不惯这楼。最后实在是说服不了他,就由了他,只是明宇见到那工房,却高兴的很。东伯和东哥他们都坚持住在楼下,不肯上楼,原本我们的打算是东伯他们过来后就住楼上,享享福就行了,东哥偶尔给他们帮帮手就好,主要是帮着采买置办一些日常用品,另外请两个厨娘和清扫浆洗的人来,再请一个门房,也好顺便打理一下院子里的草坪、树木,外加伺候一下马匹,清扫马厩这些。这一下却是把楼下的佣人房都给占了,佣人到时就只好另觅房间。只东伯他们不愿意,说他们是干惯了的,闲下来不做事怕会生病,这动动身子还对健康有益。反正是事与愿违,也没法多劝,只说那些事他们也都能做,不知道花那些冤枉钱,自己却做了老爷,不习惯。还说不用浪费钱每日都请人来做家里的事,自己都能料理得来,要是为了体面,就请一个年轻的姑娘来专门伺候丸子就好,其它的自己来做。好说歹说的,就不同意,咳,都是自家人,过了一辈子节俭生活,只要看着我们过的好,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满意足,只是丸子也不同意找个人来专一伺候自己,事情就这样搁置了,还是按照在山上的习惯在余斛过起活来。至于说家里马上就要到开门宴请会客的事,东伯他们并不反对从外面临时请些人过来帮忙,估计也是怕自己的手艺上有些闪失,而且也确实没有经历过,担心自己胜任不了。”

“中秋这天也恰逢休息日,是个好日子,在中秋的前两天,我按照西式习惯把请柬都写好,又和丸子一起把请柬送去了兰西领事夫妇和领事府里各个大大小小的随员处,欢迎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属一起来我处共度我国传统的中秋佳节,又一则为乔迁之喜。他们既然在余斛驻留,当时想来对这些大的节日多是知晓的,只是参与的不多,这回对我这也算是他们半个老乡之人对他们的这种普遍邀请,都是很高兴,答应得都很爽快。杨彦之这边依据他提供的名单,包括他本人一家也都把请帖送到,除了他家是我自己亲去外,其他的都由他出面代送,至少在礼节上都是要到位的。当然了,我这一方面是考虑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另一方面也是舒缓丸子早前一直心内积存的抑郁之气,除了熟人、亲人外,热闹的场景也会对她很有好处的。有事情做,就会让她暂时忘却一些不快的事,全身心投入到新的事情中来,尤其是在自己家中,自己更是要当好这个女主人的。中秋前一天,杨彦之却是一大早就到了,随他到的还有厨师和帮佣,怎么说呢?都算是传统一想到装扮吧。上午的时候,他又帮忙请来了一个昆曲戏班,下午来了一个皮影戏班,这却是我们商量过的,主戏是这两个,两边同时开演,让客人自己选择,然后就是兰西传统的舞会。另外杂耍、游戏的也准备了一些,时间上尽量衔接起来,让他们在两处舞台中间间歇随性表演。主场设在大厅里,次场设在楼前的舞台上,都布置好了座位,轮次开来演,只皮影的话白天演,体验上要差上不少。大厅白日是昆曲,晚上才是皮影,次场是白日皮影,晚上昆曲。有光影的杂耍放在晚上,没有的就放在白日里进行。昆曲主要选些武戏多的选段,就是图个热闹,关键是兰西人多也不懂我们的语言,不知道台上角色唱的是什么,估计多半会提不起什么兴致来;皮影可能要好上一些,只文化不通却是有些麻烦,让人不至于看的稀里糊涂,云山雾罩的。我让戏班把戏先讲给我听,我用简单的兰西语把剧目做了些介绍说明,尽量按照他们能够理解的方式类似于话剧的模式做了一些补充说明,介绍故事背景,人物情节,便于他们理解我们的这种文化。另外也和戏班做了些交流,尽量让剧目情节间有个明显衔接的场景以示区分,还好,他们也还都答应了。这对他们也是一种新的尝试,不单单可以唱给国人听,西洋人若是也能欣赏对他们也是一件好事。还好,这事情并不复杂,麻烦之处在不知道来多少兰西人,要准备多少份,要是按照每个兰西人人手一份的话,那个量就大了,没办法弄,要是能印出来就好了,只是这事却是来不及。只是要把事情办好的话,就只能多辛苦一下,还好,丸子能帮我的忙。我们其余的事全都不理,夫妇二人只专心誊写戏剧介绍。戏剧背后的故事,内容太多,只能精简,就把要演的剧目需要才加以说明,这样才能把事情说明白,戏看的明白。我自也知道,兰西人尤其是上流社会的兰西人,好多人向来也有观剧的习惯,请他们观剧也是对他们的莫大尊重,更何况是这种把剧院搬到自己家中来演的,足够他们瞠目结舌的了。我二人最终誊写了大约三四十份的样子,差不多一个家庭一份的样子,实在是不想继续写下去了,都搁了笔,相对而笑,想来客人们应当也会从这字里行间的体会得到主人家的心意吧。”

“中秋这天,来的宾客比预想的要多,并且往往是一家大人小孩的一群。主要是兰西人,他们多是愿意参与这种活动;国人朋友这边就杨彦之和他的几个亲近的朋友,他也比较讲究控制人数,不好邀来的多,喧宾夺主的,也尽量是朋友自己单身过来,都没有带家人,也是怕给主人家带来麻烦,都尽量到的比较早,一边说着话,见我们有不到的地方,还能插手帮忙,也不见外。主要是几乎所有帮忙的人都是杨彦之请来的,他们也算是熟悉,不至于寂寞。只见到兰西人拖家带口的,他们多少也是有些吃惊,这可能是我们和西洋文化不同的另一个地方,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拖家带口的去他人做客,不太熟悉的,是不太方便如此的。等到宾客聚齐,上午的时间比较短暂,就聚到大厅里办了一个简单的欢迎礼,还把领事夫妇和杨彦之请到台上和大家见了面,打过招呼,马上就要准备午餐了。杨彦之对西方那一套显然也知道一些,除了有我们自己特色的菜肴外,还给来宾准备了一些西洋的饮食,就像甜点、白葡萄酒、菜品这些,让来人自取,互相间见到后彼此招呼认识,杨彦之的朋友想来也是谙于此道,也不怯场,但就是语言上仍有极大的不方便,基本没有会兰西语的,格里斯语倒是有一两个朋友会上一些。我和丸子也只好分别在男人从中和女人堆里对付各路来宾,幸好准备的有剧目说明,而吃食、游戏这些个不用特别说明,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还好,期间主要介绍了杨彦之和领事间相互认识。国粹的传统剧目,新奇的妆扮,活泼生动的人物表演,明暗晦涩的光影交替,呈现出浓墨重彩的众生像,都在诉说着这美丽动人的故事,道路中间的杂耍游戏,交错的舞步,辉映的杯盏,宾主尽欢的场景,这是我和丸子夫妇生平第一次组织和主持这种活动,张罗的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有不少刻意的堆砌和应酬,但好在宾客都玩的很尽兴,都很陶醉,无论大小。尽管身体上多是有些困乏,但情绪都很高,也算是达到了组织这次活动预期的目的,让来宾尽兴,让丸子开心。丸子今天也表现出惊人的体力和良好的状态来,一脱前番沉郁体弱的表象,全天都挥洒自如,娇艳的东方面孔,还算流利的兰西语,精致的妆容,端庄得体的衣着,不卑不亢的举止,娴熟的舞步,优雅的性味,无不成为整个聚会最耀眼的那颗星,让全场宾客叹服。这么些年来,丸子的国语说的渐渐好起来了,只辗转多地,各地又方言混杂的,没有统一的官话,不过这么听着方言交流,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俨然是个正宗的国人,所以无论内外,丸子都应对自如,没有给人丝毫的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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