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郑榕深谙此理,年后这场会面,他提前半个月就开始谋划了。

棋在局中,也在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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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人、郑公子,部堂大人有请。”

辰时初,王书办满头是汗的跑到总督府大门外,对郑家父子行了个礼。

郑泌昌整理好袍服,正正衣冠,微微点头便面无表情地踱进中门。

郑榕要客气得多,朝王书办微笑回礼以示感谢,跟在父亲身后走入府衙。

一路不见人影,后堂门外才看见唯一站岗的亲兵队长。

“大人、公子,请进吧。”王书办毕恭毕敬地说,接着与亲兵队长一同站在门外。

古往今来,透露无伤大雅的秘密都是拉近关系的好办法。

身份特殊的书办,分量刚好。

郑泌昌面色稍缓,道了声辛苦,与郑榕对视一眼,推门而入。

胡宗宪站在大案前迎接,身着官袍,眼窝深陷,眼眶略略发黑,但精神头不错,身子两侧隐约露出案上的纸张。

一番寒暄,宾主落座。

郑泌昌本想先行出言试探,却见胡宗宪快他一步说道: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容之此行大功于全局,令人振奋,郑大人和我都已经仔细读过你的文稿,今日一晤,不知可否为我们说得更透彻些?”

“应有之义。”郑榕起身走到堂中,腰杆笔直,“晚生今日若有离经叛道处,还请父亲和胡大人见谅。”

胡宗宪笑望着他,鼓励之意不言自明。

郑泌昌端坐一旁,面色沉静——他早和儿子通过气,并不意外。

郑榕朗声道:“胡大人关心的想必是瞒报田地。据统计,仅淳安一县,未入册田亩就有十余万亩,桑田八万、稻田四万。这些田地多在大户和胥吏手中。”

胡宗宪冷声道:“瞒田不报、谎收税赋、打压丝价,一分一厘都要算计的清清楚楚,一心想着的只有搜刮民脂民膏。”

作为当朝少有的忧国之臣,他对此深恶痛绝,却因积重难返而束手无策。

郑榕拱手道:“大人所言甚是。鱼米之乡,百姓捉襟见肘,但有差池,便要卖房卖地乃至卖儿卖女。淳安尚如此,其余州县不及淳安者恐十有六七。”

胡、郑二人都露出肃穆之色。

他们知道这个表述毫不夸张,甚至已是克制的结果,更知道这只是铺垫,真正有分量的话还在后面。

胡宗宪沉声说:“不会有旁人知道。”

郑榕深深望了沉默的父亲一眼,再看向神情凝重的胡宗宪。

“改稻为桑是国策,必须推行,但民生之苦也不能罔顾。”

“详情都在纸上,我不再赘述,只说一个最紧要的关口和结论。”

“对百姓来说,田是根、粮是命。关乎身家性命的事,谁也不比谁蠢,若是不管不顾强行推进,就是断根要命,百姓无论如何不会答应,国策也只有死路一条。”

“容之慎言!”郑泌昌面色一肃,“军国大事岂可如此议论,有何缘由啊?”

这是早定好的配合,郑泌昌说完就看了胡宗宪一眼,见他并无异状才放下心。

“父亲恕罪。”郑榕不急不忙告了声罪,朗声道,“农民最清楚民以食为天的道理,哪怕丝价更高,桑田也多半是大户在种。”

“贸然改田,且不说阻力,就算成了,供不上粮,最多数月,家无余财的百姓就不得不卖田买粮——这或许也是某些人借机大发横财的地方。”

这是诛心之言,郑榕故意停顿片刻。

胡宗宪百感交集,抬手虚按,阻止了想开口的郑泌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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