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冬天,北边几个省都没下雪,明年必有蝗灾,有人坐不住了。”
“周云逸那些天人感应的老生常谈在这种时候说出来,一定有人指使。”
“他这种人,活着说话没用,死了反而会让人觉得确有其事。”
“他背后的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皇上下了罪己诏,若还不下雪,那就该死人了。”
“还有裕王,这个李氏的身子前后也就这十来天了,若她诞下个儿子……嘶!”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人就是想趁机搅乱朝局,好浑水摸鱼。”
“徐阶管着户部,账从他手上过,有周云逸的事,就能找阁老和小阁老的麻烦,抓住亏空的事做文章。”
“成了自然好,就算不成,有裕王和那个没出生的孩子顶着,坏也坏不到哪去。”
“不过,能让徐阶那只老王八狠下心从壳里钻出来,朝廷的亏空恐怕不小,难怪阁老这么着急要推行改稻为桑。”
“来者不善啊……”
低沉又透着慵懒的气泡音缓缓勾勒出朝局犬牙交错的图景。
郑榕站在一边,心头感慨万分。
哪怕上辈子就知道老爹有着见微知著洞察全局的本事,真听到这透彻的分析,他也不免心生赞佩。
“爹的话鞭辟入里,让人豁然开朗。”
“当局者迷,我能想到这些,这几封信功不可没,但更要紧的还是你当初那些话。你比爹年轻时有远见。”郑泌昌望着儿子,眼里满是欣慰。
“我也是置身事外,想到没有只赚不赔的买卖,这才加了些提防。”郑榕谦虚道,“若站在爹的位置,我只怕要一直蒙在鼓里了。”
“不讲这些虚的,要紧的是,他们或许很快就会斗起来,不论胜败,补亏空的担子一定落在浙江。真是多事之秋……”郑泌昌叹道。
改稻为桑的阻力已摆在眼前,出了岔子至少也是罢官夺职。
可要是抽手不搞,不等别人动手,严世蕃就能让他更快遭殃。
进退维谷,偏偏他又是个长于分析却不善解决的人,心无对策,难免愁绪纠缠。
郑榕深知父亲忧虑,劝道:“局面倒还没坏到那种地步,有胡部堂在,真出事也能有所遮挡,此外,我有个想法。”
他凑到父亲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短短几句话功夫,郑泌昌脸色就肉眼可见的好看了些。
“这办法可行吗?”他的语气交织着七分期待和三分迟疑,显然动心了。
“十成把握不敢说,七八成总是有的。”
郑榕望着父亲,神色沉稳。
“我相信胡部堂的远见,他既然能看出改稻为桑是步死棋,就不会拒绝我们。”
“那就去做吧。”郑泌昌心头久违地升起一股豪情,“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爹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有个好儿子,你只管放手去干,出了天大的事,爹给你顶着!”
郑榕也露出决战的神态,深施一礼,拿起桌上的信,快步走了出去。
浙江的棋局还没正式铺开,但真正决定命运的关口已在局外率先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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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
从初十开始,钱塘到整个杭州,再到整个浙江,总督衙门查封七家米行,一口气杀了三十几个奸商墨吏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源源不断的车船从水陆两路将粮食运往杭州府各大官仓,每一处都有重兵护卫。
一时间,大小粮商无不惊惧,不等官府正式出面,粮食价格就骤然从高位滑落,甚至一口气跌至丰年秋收时节的最低水平。
百姓无不欢欣雀跃,众多粮商和他们身后分红的大小官吏如丧考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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