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元说笑了,新皇刚刚登基,江北还有百万大军护着,西贼已远去四川,江南之地不说固若金汤,如前宋般守住半壁江山总是不难吧?”宋应星的话其实代表着很多士人的想法,南宋当时的条件还没此时好,都守住了一百多年,谁又能相信居然连一年都守不住呢?
“我不是说笑,你应该也听说了,当时东林属意潞王,但结果却是福王上位,因果已经种下,君臣不和、文武猜忌,这就注定了无法把所有力量拧成一股绳,当然最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些江北武将没一个能打的,让他们祸害百姓可以,但真正跟建虏打起来,呵呵,恐怕是一触即溃啊!”卢善元望着江面平静的说道。
“即使如此,有长江天险在,建虏如何攻过江来?再说了,闯贼在江北还有百万人马,建虏如何敢不顾闯贼而直驱长江?”宋应星觉得卢善元是危言耸听,虽说建虏占了北京,但那只是很少的一块地方,现在的形势完全看不出来建虏有打过江的可能。
“且看吧!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建虏军队精锐,不是乌合之众可以战胜的。如果正常作战,我们义勇军也不是对手,所以一定要以火器制胜。否则,建虏一旦南下,不知有多少百姓会死于他们的屠刀之下。”卢善元知道改变不了宋应星的看法,他的脑中不禁浮现出看过的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虽然他不记得到底清兵屠了多少城,但死在他们刀下的百姓肯定不在少数。
其实卢善元不知道的是,金华城由于朱大典率军抵抗激烈,也是被屠了城的,这段历史早就湮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远不及扬州及嘉定有名,但其实结果是同样的惨烈。
宋应星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两人注视着婺江奔流而西,对面府城人流湍动,正过着他们的小日子,这恬静的生活真的会被兵灾所打破吗?
良久,宋应星缓缓说道:“善元有此大志,老夫必全力配合。明日老夫修书一封,烦请善元安排人去接我家小过来。”
卢善元点点头,正待说些什么,忽然远处王大有一边挥手一边叫着:“大人,铁矿石到了!”卢善元大喜,与宋应星一起向码头走去。
码头上停着两艘船,船不甚大,装着也不是很满,王大有叫过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见过礼后,说道:“在下是抚宁侯府管事朱百川,奉侯爷令押送铁矿石过来,顺便过来办几件小事。”
“在下卢善元,这位是原亳州知州宋大人,这位是钢铁厂管事王大有,非常欢迎朱管事的到来,王管事去备些酒席,我们边吃边聊。”
王大有应了一声,朱百川却说道:“酒席不忙,倒是有些话想跟宋先生说一下,这水道难行,运费可能要涨一些。光光路上纤夫的费用就耗用不少。既然都是要炼铁,宋先生是否考虑直接采购生铁?算下来费用也差不多,一趟还能多拉点铁过来。”他看卢善元年纪幼小,选择性的把宋应星当做是主事人。
卢善元与宋应星对望了一眼,忽然明白原来此时运输才是最大的障碍,正如朱百川所说,两三斤铁矿石才能出一斤铁,扣除运费的话可能价格真的差不了多少,而运到这里后还要进行各种工序后才能炼成生铁,这样算还是直接采购生铁划算。“不知侯爷的铁场每月能出多少生铁?”
朱百川傲然道:“我们铁场是江南最大的铁场,月产生铁十万斤。”明代全国官营生铁产量约为两千万斤,而一个私人铁场就能产出一百二十万斤,确实也有值得自傲的地方。
卢善元算了一下,一百二十万斤生铁按后世的算法也有七百吨多点,拟定的炼钢炉是千斤炉,一天出五炉,一天也就是五千斤,一年差不多要两百斤生铁才能炼出来。
“铁量还是有些少!你们铁场能不能扩大生产,我每年至少需要两百万斤生铁,每月差不多要17万斤,当然多多益善,你来多少我要多少!要不除了生铁外的部分还是供应铁矿石吧,贵点就贵点!”铁矿石冶炼时会有一些副产品也是必须的,卢善元还是决定炼钢和炼铁一起进行。
卢善元的话让朱百川大吃一惊,原来这个面色稚嫩的少年才是这里的主事人。“这如何使得,铁场是有固定老客户的,哪能全部给卢先生一家。每月最多提供五万斤,多了实在提供不出来了。”
卢善元拍了一下额头,说道:“这倒也是个理,是我太贪心了。那就这样,你们每供月应五万斤生铁,二十万斤铁矿如何?”
“这倒是合理,不过价格方面生铁要九厘一斤,铁矿石要四厘一斤,这是最低的价格了,如果不是侯爷现在兼着漕运,这价格根本运不过来。”朱百川显然是做生意的老手,把价格说高还让人觉得他亏本。
卢善元倒是不觉得什么,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本身不是生意人,考虑的并不是最大利润,而是自己的目标是否能实现。
谈好了生意,宾主相欢,入了酒席后,互相聊了些时势趣闻,朱百川身处南京,对一些朝中秘辛娓娓道来,倒是让席中几人增了几分见识。
末了,朱百川忽然说道:“听说永康出产一种琉璃宝镜,侯爷在我出来时一定让我买回两面,两位应该听说过吧?”卢善元知道送给杨文骢和马士英的那两面镜子起作用了,杨文骢的想好是郑妥娘,那可是秦淮河上的名妓,有了宝物自然会四处炫耀,显然同样身为名妓而且被朱国弼高调娶回家的寇白门回去肯定会吹些枕头风,而作为豪富之家的朱国弼肯定会给自己的宠妾一个交代。
“朱兄来得晚了一步,售卖此镜的商人今早刚刚离开,不过她此行也是去京城,想来侯爷肯定会得偿所愿吧!”镜子的代理权已经归张灵儿所有,卢善元自然不会再插手。
“你确定他是去南京的?”朱百川狐疑的问道。
卢善元笑道:“那还能有假!今早我刚刚送她们上船。”“那就好,你可不能骗我!”朱百川在卢善元的再三保证下终于放下心来,当即写了一封信,让他的伴当送去驿站。
大明的驿站系统曾在崇祯初年裁撤过,但主要的裁撤对象是老少边穷地区,象浙江这样人口相对密集的地方并未裁撤,还保存着相对完整的驿传体系,但整个体系与地方勾连太甚,很多时候已经成为了权贵们和官员们谋私的工具。
象抚宁侯府这样的百年权贵,一般的驿站人员还真不敢得罪。明代的权贵是很奇葩的一群人,他们没有官府的权力,没有军队的权力,他们还都是世袭的,有时候触怒了皇帝也可能被夺爵,但皇帝想起来时又可能被复爵,象抚宁侯在崇祯初年被夺爵,但今年又被恢复了。
他们的特殊之处在于,由于有爵位,而且是世袭的,他们的品级相对地方官员要高得多,地方官员理论上都管不了他们,即使做了些违法的事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在地方上他们其实是有特权的,只要胆子大一点,甚至杀人放火都不会有事,这些人自然会利用这些奇怪的特权去为家里谋些利益,地方上很多最赚钱的营生基本都控制在他们手中。经过两百多年的传承,一般他们又聚拢了大量的财物,基本上这些勋贵之家也是豪富之家。
作为朱家重要的外事人之一的朱百川自然时常要用到驿传系统,不管是传私信或公文,还没有哪个驿站敢跟侯府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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