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本宫竟不知,赵美人心中竟是这样想的?”杜夫人眯了眯眼睛,瞧赵美人的目光渐渐流露杀意。

“本宫没有,娘娘明鉴啊,臣妾对娘娘一直恭敬有加,对五皇子也一直用心疼爱,何曾有过这样的心思?”赵美人一下成了众矢之的,一边忙不迭地向杜夫人解释,一边怒瞪谢淑妃,“谢青你休要血口喷人!”

谢青是淑妃,照理她不该这般无礼得罪,奈何谢家是新贵,又是军功起家,西朝重文人风骨、家世传承,对谢家颇为看不上眼,而赵岚虽出身小门小户,可到底是江南书香世家,对上谢青,自然也是有几分优越和傲气在的。

“才是个美人呢,就敢直呼淑妃娘娘姓名,赵美人当真是‘恭敬有加’。”一个嫔妃掩唇笑道。

“五殿下有娘娘宠着,赵美人自然得‘用心疼爱’,这宿倾无母妃庇佑,可不就是‘棍棒伺候’了。”另一个妃嫔哀声叹气地说道,“臣妾不如娘娘显赫,他日若是赵美人一个心情不爽,也要拿臣妾的小公主出气,臣妾怕是心都要碎了。”

宫妃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皇帝很难再息事宁人,杜夫人和谢淑妃一个经学世家,一个武将之手,更是无声逼迫着他做决定。

“夫人打算如何论处?”皇帝心知自己是保不下赵美人了,可是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男人尊严,他又不愿意当这个恶人,主动出言惩戒赵美人,便转头问了杜夫人的意思。

“依臣妾之见,不如——”杜夫人眼底蔓上些许笑意,她斟酌地开口,话说一半却先被谢淑妃打断:“臣妾斗胆请命,可否先让太医给公主看看伤势?”

因为有谢淑妃在一旁提醒,地上趴了好一会儿的宿倾终于被人挪到了内殿,太医给他瞧完了伤,谢淑妃忙问:“怎么样?他这一双腿,可还有救?”

太医摇了摇头,只说若是修养得好,兴许还能站起来,然后便取纸笔开药去了。皇帝不在意宿倾,自然不可能和谢淑妃一起等太医的诊断,他依照杜夫人所言废了赵美人,热闹看完了,各宫嫔妃便都回去了。

皇帝本也要离开的,可是踏出宫门前一刻,他瞧着阶下的零落苔痕,恍惚间忽然念起旧时岁月,连带着记忆里的废妃都美丽起来了,他心念一动,屏退宫人,自行寻觅起了旧人。

今日宿倾并未把偏殿的门上锁,只是虚掩着,皇帝一推就开了,废妃背对着宫门坐着,灵蛇髻高盘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身形纤细,她嘴里哼着无名的格,身姿摇曳,在皇帝看来别有一番风情。

“端术——”皇帝痴痴地看着废妃的背影,那一瞬间他忘了这些年的薄情寡义,忘了当年彼此的相看两厌,忘了最初不及黄泉无相见的誓言,脑子里似乎只剩下了年少时的情深意浓。

“老师,你看他啊,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宿倾趴在床上装作重伤不能起身,借路舟雪幻出的水镜瞧着皇帝那边的情况,看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嗤一声。

废妃回头了,然后皇帝心中刚升起的一丝年少情义顿时荡然无存——她老了,脸上长了皱纹,鬓边生了白发,连带着脑子也不好了,瞧见皇帝也认不出来了,只知咯咯咯地傻笑,亦或者是,大哭大闹。

皇帝风度翩翩地闯进偏殿,深情款款地想同他年少的挚爱再续前缘,然后被疯了的废妃又抓又挠,发髻散了,衣衫乱了,堪称狼狈的落荒而逃,废妃痴傻又天真的话落在身后:“你不是我的钦郎,钦郎才不会把我留在这个地方,他才舍不得十多年不来看我。”

废妃就只是废妃,她不是当年的端术,皇帝颇觉失望地想,心中刚生出的一点风流心思,转瞬间就被废妃的疯癫打得一干二净,他觉得扫兴之际,以至于发现她疯了时的那一点痛心,他都未曾留意。

废妃的话不断地在皇帝脑海中回荡,他不停地想啊想,想废妃对着他喊钦郎,却又不认得他,那他是谁?他越想越不痛快,怎么能不认得他?可他又不好跟一个疯子计较。

越想越憋屈,渐渐地走到了宿倾养伤所在的宫殿,皇帝的目光穿过虚掩的门缝落到里头养伤的宿倾身上,瞧着他闭目安详地趴在那里,联想到疯癫的废妃,皇帝心中忽然有了怒气。

他推门进去,床上的宿倾瞧见他来,出于礼数拖着重伤的身体下床迎接,而皇帝当真就不说一句“免礼”,就那么冷眼瞧着宿倾艰难爬行,腰臀的衣服被挣开的伤口浸湿。

“父皇。”宿倾跪趴在地上,勉强直起身子。

瞧着宿倾脸色寡白的样子,皇帝心中生出了些许快意,在废妃那受的憋屈,这一刻都得到了宣泄,他任由前者狼狈跪在地上,张口便是质问:“她疯了,为什么?朕不是让你照顾好她么?”

“父皇这是责怪儿臣?难道儿臣就想母妃变成这样么?可是疯了便是疯了,儿臣努力过,是母妃她不要儿臣了。”宿倾并未真的受伤,因而此时回答皇帝的话还算游刃有余,“她自己都救不了她,儿臣难道还能逆天改命吗?”

“废物。”皇帝骂了一句,嫌恶地望着宿倾,蛮不讲理的态度听得路舟雪想打他,“连个人都看顾不好,果真不堪大用。”

“啊哈,父皇说得是,倒是完了,您一直都是这样,唯我独尊,刚愎自用,永远觉得是别人的错。”宿倾低头笑了一声,或许他要冒昧顶撞君父了,他抬起头了望着皇帝,眼睛里的恭敬不再,反而多了许多戏谑和嘲弄。

“母妃疯了,您来怪我没有照顾好她?夏无凉席,冬无碳火,哪怕是饭食也是没有的,母妃浑浑噩噩,基本的生活都无法自理,若非我努力操持,怕是早成了一具冷宫枯骨,我还要如何照顾?”

“您是不是还想说,为什么我没有疯?我若是疯了,谁来照顾她?指望故意磋磨她的杜夫人、森严苛刻的深宫规矩,还是薄情寡义的您——”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宿倾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流血,脸上赫然一个鲜红的五指印。皇帝被他一番话说中痛处,气得胸前剧烈起伏不定,指着他好半晌才骂出一句:“孽畜!”

皇帝一甩袖子,愤而离去,边走边留下一句话:“你没资格叫朕父皇,即便你是朕的骨血,认清自己的身份,别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还有,照顾好你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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