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首先跳了起来:“大将军,怎么能投降北兵?我们奋战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那不全部白死了?决不能投降,就是拼杀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和北兵战到底!”不少将军纷纷附和。刘光用手捅了捅旁边的王劲松,但王劲松却低着头,始终没有说话。

王磐松静静地看着这些将军,等大家伙吵得差不多了,他终于开口了:“王某和众位将军守卫襄阳已达六年,从未有过弃城的心思。但如今,援军已撤,李知廷大帅含冤被贬,而那个罪该万死的范虎却只是被降了一级,到庐州改任知府去了。朝廷如此作为,我们不可能再得到任何援助,就凭眼前剩下的这点兵力,还能守得了多久?大家也都知道,北兵破城后会屠尽城中老幼,我已得到北兵统帅的保证,我们若停止抵抗,北兵会保证我们守军和百姓的性命。王某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是为了自身打算,为了无辜的百姓,就让王某来承担这个骂名吧!”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人各有志,愿意留下来的,王某以自家性命担保各位的安全,不愿意留下的,悉听尊便,但要留下印信、武器。”

王磐松说完,厅中寂静无声。少顷,刘光站了起来,“我不投降,大不了一死,还有谁不愿意做叛将的,我们一起走!”说完,就径直往外走,随后有几个将军站起来跟着出去。徐坤的眼里布满杀意,右手摸向了左手的袖中,张岳知道他在衣袖里藏有袖标,那是他苦心练就的独门暗器。张岳用眼神制止了徐坤,因为他看到了埋伏在四周的亲兵和王磐松眼里露出的杀机,他给令坤一个眼色,两人起身往外走,郭攀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第三天一大早,随着吊桥缓缓放下,襄阳城门慢慢打开,王磐松率领着所有守城将军走出城来,向阿术呈上了大将军印绶,坚守了六年的襄阳正式沦陷。

王磐松陪着阿术走向大将军府,当其路过刘光家门前时,只见大门洞开,屋内横梁上挂着大大小小十几具尸体,在萧瑟的寒风中荡来荡去。刘光和家中老小宁死不降,全部自缢身亡,阿术微微皱了皱眉头。面对昔日并肩战斗的兄弟如此刚烈,王磐松和其他将领心下无不骇然。进得将军府,阿术好言安慰众位降将,王磐松得到重用,任统领,其他将领都被任命为副将、准备将等职位,守军则按照北兵的军制进行改编。人心逐步安定下来,但原来守军中有些人不愿意为敌人卖命,选择了逃亡,这些原大杭国的将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处置。

张岳三人趁乱逃出城,张岳不相信王磐松所说的李知廷被贬,决定去援襄军的大营一探究竟。这次路上倒不用躲躲藏藏,因为襄阳已降,包围的北兵都撤围了。当他们赶到李知廷的大营时,已经只剩下一片人踩马踏后的空地。

原来,范虎从龙伟洲仓皇撤兵导致襄阳打败后,深知这次罪责难逃,思前想后,决定拿李知廷当挡箭牌,于是立即修书一封给吴道,把失败的责任推到了援襄军统帅李知廷身上,污蔑李知廷驻军不前是图谋不轨,而自己则在摆脱了李知廷的控制后,积极进兵,途中遭遇恶劣天气,他临危决断,这才保全了军队,云云。在朝廷上,老奸巨猾的丞相吴道巧舌如簧,极力为范虎辩解,要求将图谋不轨的李知廷处死,范虎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大部分朝臣都是吴道的党羽,见丞相如此,纷纷要求严惩李知廷。了解实情的兵部尚书等少数几位正直大臣仗义执言,据理力争,最后才保住李知廷免于处死,但还是被贬。就在张岳当初离开大营去往张家庄的第二天,李知廷就被撤职,援军全线撤退。

一代坚决抵抗外敌入侵的名将竟落得如此境地,怎不让人唏嘘、愤慨!“吴道这个奸贼就是当世的秦桧,必须除掉。”徐坤抬头仰望,面无表情,天上一片很大的乌云将冬日的太阳严严实实地遮蔽起来,天地间顿时阴了下来。

“朝廷如此黑白颠倒、是非不分,这仗没法打了。”郭攀的话里透着心灰意冷。

张岳没有说话,他靠在一棵树上闭目沉思。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卷过苍茫的大地,荒芜的土地下不知埋着多少不屈的忠烈和惨死的冤魂!宽阔的汉水波涛滚滚,永不停歇,就在这条江里,流着他父亲、叔父和数不清的大杭将士、百姓的鲜血。他该怎么办?良久,他才睁开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仗必须打下去。先杀范虎,再除吴道,为国除害!”

张穆和徐葭一路往襄阳而来,快到襄阳时,两人提高了戒备,思谋着如何穿过北兵的封锁线。但都看见城门了,仍然没有遇到北兵,走近一看,只见城门大开,城头上插的全是北夏国的旗帜,在呼啸的北风中咧咧作响。城门前的守卫也都不是大杭国的军士。难道襄阳已经失陷了?两人面面相觑。恰好有个路人过来,张穆赶忙过去询问,才得知两天前襄阳守军将领率领全部守军举城投降了。两人大惊失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商议一番后,决定还是到城中去打听,但走近城门时,发现守兵对进出的人都要盘查、搜身,他们身上带着武器,肯定会被搜出来,只好作罢。

无法进城,就只好往回走。张穆见路旁有个小店,就走了进去,店小二热情地招呼两人,说襄阳被围了这么多年,他的店不敢开,开了也没客人,今天是刚刚重新开张。张穆点了些饭菜,但两人都吃不下。襄阳投降了,但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张家庄的人,难道也跟着守军投降了?不,绝对不会投降,张家庄的人就是死也不会投降的!那难道是都战死了,没有一个生还的?

“大嫂,伯父、父亲和大哥他们不会有事的,我猜想他们应该是不愿意跟着投降,躲起来或者逃出城去了。”张穆见徐葭脸色惨白,找话安慰起来。徐葭没有言语,两人坐着无话。

这时,店里有走进几个人来,坐在旁边那桌,只听其中一个人说道:“胡大哥,你在城里守了几年,终于熬过来了,哥几个今天为你接风。”

“哎,兄弟,那真是九死一生啊!”一个声音有些嘶哑的男子说起来,应该就是那个守城人,“守了六年,天天死人,有战死的、伤了无医无药疼死的、饿死的,真的是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啊!”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缺衣少穿,但我们大杭国无论是将士、还是城中百姓,都没有一个后退,如果朝廷有得力的援兵,襄阳不可能投降。”男子连着喝了两杯酒,声音也大起来:“最可恨的就是那个什么范虎,两次率兵来援,都中途退兵,才使得我军如此大败,还不如那些个张家庄的庄兵英勇,那些庄兵可真是好汉啊,最后到死都没有一个投降的,真是这个。就是可惜了!”说着,伸出一个大拇哥。见他们说道张家庄,叔嫂二人认真听起来,越听越心惊。这时,另一个更为年轻的男子低声说道:“这有外人,不说了,喝酒。”“好,喝酒,喝酒。”众人不再说话,喝起酒来。估摸过了半个时辰,旁边那桌人吃喝完毕,离开了饭庄,徐葭使了个颜色,张穆会意的点点头,两人马上跟了出去。

走了一段,那几人陆续分开了,叔嫂二人在那个胡姓的男子身后远远地跟着,到了无人的地方,张穆赶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男子惊慌失措,想要叫喊,张穆马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说道:“胡大哥别怕,我只是想打听点事,请到旁边说话。”说着把对方拉到了路边的树林里。

“你怎知道我姓胡?你们是什么人?”胡姓男子满面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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