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趴在围栏上,饶有兴致的瞧着那花旦眼波间流转的无限风情。这是一出好戏,唱得极好,排得也极好,他的指尖不由自主的随之轻轻敲打。只是这美人略有不及。
宋家在人们的眼中的确是由此而衰了,但是权力的中心却又回到了宋仲昊的手里。
在人们的眼中,唯有宋五爷这一脉在私盐一案这样的冲击中非但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反而独善其身,甚至一跃成为掌家人,从旁支变成嫡脉,他以为他赢了,却不过是代人受过而已。
宋仲昊用一个宋五爷为自家躲过了新仇旧怨,自此后太子一派独承皇恩,权力更正,再无掣肘。而司马浩也被留任京中,甚至担任了禁军统领,司马一族必将成为日后中原皇朝新的一方权力之家。
而他宋家依旧稳稳的坐拥朝中新贵靠山,还顺便赢得了未来陛下的欢心,这样的筹划稳赚不赔,真的是令人叹服。
可惜了,现在没时间再陪他们玩耍了,墨兰王已薨世,内宫中虽由心腹把持,秘不发丧,但王位空悬,实在不妙。玄决定必须尽早赶回去,以免王庭动乱。翟恪现不足为惧,但是像宋仲昊这样的敌人,却不能仍由他活着。
玄撒下一锭金子作为赏银,那伶人千恩万谢的捡起来。他很满意,这让他想到了另一个女人,既是做戏怎么能没有主角呢。
雪已经停了,却依旧很冷,这里仿佛与世隔绝。身边来往的都是提线木偶般的婢女和仆妇们,院子外伫立着高大的守卫,每日按部就班的来去,无人敢同她多说半个字。
荷歌已不知如今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外面的人究竟如何了。她只记得那一夜的大开杀戒,刀刃在中进出,刺眼的血喷出来,染红了洁白的雪,了空死了,姚千璃死了,还有青凤那些血,那些黑色的血从她的七窍中溢出来,蜿蜒遍布,像一条毒蛇,盘旋在屈服的猎物之上,耀武扬威。
最可怕的是,这条蛇竟是来自那个人的心!
荷歌感到周身彻骨的寒凉,这里,或者说她的一切,竟是那么的诡异,那么的恐怖。杀人,死亡,居然就这样轻易的发生在双手可以触碰到的周围!而那些自己一直以来所依附的过去,现在看来竟全部都是谎言和欺骗!
再一次,她变成了一个没有过去敢去回忆的人!
荷歌只觉得头疼欲略,想或不想都让她感到难以摆脱的痛苦。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才会把自己陷入到这个可怕又难以逃脱的境地里来!
她用手捂着头,只把自己整个包裹起来。周遭越安静,心里就越害怕。
身边的人都在说谎,所有的人都为自己编织了一张大网,却只有她优哉游哉,犹如一只飞蛾,沉溺在由谎言堆叠而成的世界里,身在陷阱中却又不自知。
她突然觉得自己无比的可笑,原本那样早的就发现了恪的不同寻常,却一次次麻痹自己不作他想。
也曾打定主意要知道真相,却总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而改变初衷,天真又愚蠢。所以,今日身受这一切应当都怨不得他人。
可是日后呢,该怎么办?荷歌抬起头,看着远处山峦的黑影突然苦笑了一下,哪里还有什么日后。过去,自己是恪的替身,如今反倒成了玄的诱饵。不管她是什么,她都无力反抗,都逃不过成为一颗被人利用又丢弃的棋子。
但是,这真的应该是自己的命运吗?荷歌紧紧咬着唇,心中起了一丝不甘。从一开始,没有记忆,没有过去,不记得前程往事,更不知道原来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也许就是老天的一种恩赐,给了她一次重新活一次的机会,那么,怎么能就这样被自己的软弱给浪费掉呢?
别人的命是命,自己的命更是命,而且应该是最为珍贵的那一条,如果连拼死救护自己一次也不敢,那就真的太枉为人了。
远处的山峦即便通体漆黑,却也刚毅坚挺,让人敬畏。再坏的境遇也不过如此了,荷歌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笑,爱一个人很容易,那么恨一个人应该也不难吧。
“在想什么呢?”玄走进来,挨着荷歌坐下来。
荷歌闻到他的味道,依旧是淡淡的,却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味道。她转过脸来,郁郁的神色中,眸光盈盈,不怒不喜,烛光将金色的光晕温柔的洒在她的脸上,凄楚的美丽,又浅含一丝冷傲的晲视,竟意外的直撞人心。
玄望着荷歌的脸,凌厉的目光隐隐停留数秒。
荷歌却没有说话,只是又将脸转了回去,看向窗外。
屋子里静了片刻,烛心噼啪一响,玄忽然起身快步走向屋外。
“外面的雪停了,风却很冷。”荷歌却在此时开了口,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指尖紧紧抠进了掌中。玄推向房门的手竟也随之停在了那儿。
“这里好静,好冷,我时常害怕。所以,我想回我的书馆去,可以吗?”荷歌看向玄的背影,他停在那儿,并没有说话。
荷歌垂下眼来,轻轻的叹了口气,靠在窗边,看着自己口中呼出的白气慢慢消失。“如今我知道了,我不过是你们之间的一颗棋子,所以我再没有奢望了,只想日子能过得平平静静。请你,把那簪子还给我吧。”
“你别害怕。”静默了许久,玄终于开口,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深色的木制门框。“你忘记了吗,我答应了给你更好的,就不会食言。”
荷歌一惊,再回头,那人却已经推门而去了。她看着那洒落在门框上的浅薄日光,也许,这世上于她,还有另一种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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