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徐清夏半个身子都伏在了床边,地上搁着的痰桶里鲜红一片。
“少爷,少爷”鹿儿红着眼,一边为徐清夏擦拭嘴角的血迹,一边抚着他的背。“咱们去求求大公子和族医,他们一定有办法的,少爷”
“啪”的一声,徐清夏重重的甩了鹿儿一个嘴巴,喉咙里滚动着嘶哑的低吼,“滚!”
鹿儿却还紧紧拉着徐清夏的衣角,企图再劝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门开的声音,转头去看,竟发现宋仲昊居然站在门口。
“大公子”鹿儿一时惊住,自从徐清夏脚踝受伤之后,宋仲昊就没再来过徐府。私盐案以来,他们二人更是越来越淡漠。眼见宋氏遭难,徐清夏却坐视不理,还常常私下召集那些一向与宋家不穆的人。
发展到这如斯地步,放于何人都心知肚明了:宋仲昊与徐清夏已然决裂。
可是鹿儿不明白的是,宋家一直厚待徐清夏,而徐清夏也奋力为宋家奔走,却为何到最后还是彼此互不能容?而让更他不明白的是,如今,宋仲昊又为何还要来看徐清夏?
“鹿儿,你去吧,我有话想对你家公子说。”
徐清夏看了一眼宋仲昊,却没有说话。苍白着一张脸直挺挺的躺回了床内。宋仲昊面上始终淡淡的,让鹿儿退下后,自己取下披风,在桌旁坐了下来。
“好些了吗?”他的声音不怒不喜,却压的很低。床内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没有停过。
仲昊无声的叹了口气,他看到徐清夏腕上的黑线已经发散开来,细小的黑色脉络深入他的各处经脉,末梢处已是隐隐的泛红,这是最后的征兆了。
“你以为是我下的毒吗?”他继续说道,徐清夏也依旧保持着沉默,仲昊笑了笑,手里的玉骨扇一节节慢慢的开着。
“我以为,至少你不会相信是我,也许是我那个老爷子,也许是我的那些个族叔,但绝不会疑心是我。没想到,还是我错了。”
宋仲昊的脸上涌起一种无力的笑意,“我尽力了,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真的尽力去为你做了。我没有下毒,更没有害你。可是我需得守着最后的分寸,你重要,我的整个家族也很重要。”
“你怪我,你怨我,是因为你总觉得你是奴才,我是主子。我天生的好命,而你却苦于被埋没,被驱使。”
床上的人忽然咳得十分剧烈,仲昊下意识的想要走向他,却在站起的瞬间僵直了身体,慢慢的,他又坐了回去。
“我于你是主子,但于别人,也一样是个奴才。求而不得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仲昊握着玉骨扇的手指泛白,这番话,居然真的说出口了,可是眼中却酸疼不已。他强迫自己转而看向窗外,可是余光却不受控制的都聚集在那一处。
那床里躺着的是他今生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兄弟,是他曾倾心交付的唯一的那个人。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在那些纷扰迷乱的众相之间,他将自己全部的信任,宽容,还有依赖都完完全全的寄托在那个人的身上。
保全他,偏袒他,似乎成了自己最愿意做的事。
但是要读懂这世间的人和事实在是太难了,谁会想到,这一意孤行的全盘放任竟最后豢养浇灌了一个人蓬勃的野心和自以为是的。
是他,亲手在那个人的心里撩起了一把火,一把愈烧愈旺的火,而这把火,最终烧毁了他们之间的 情意,烧毁了他最后一点慈悲,更终结了那个人的生命。
仲昊默默垂下眼,他们之间即便什么也不说,也彼此心知肚明。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轻轻的放在桌上。
“与狼为伍,是一件太危险的事,交给我来做不好吗。”他忽然哽咽了一声,只好匆忙的站起身向外走,将要出门的时候,还是停住了,他转过身来,静静看着那青烟色的幔帐里消瘦的身影,“我是真的从没有忘记过你。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不要再受苦了。希望来生,咱们还能遇到。”
原以为我一个人走钢丝就好了,因为我看到这四周都是逡巡的恶狼,这下面是无底的深渊,寒风如刀,烈日炙烤。我想你一直安安稳稳的跟在我的身后,用我的羽翼来为你遮蔽风雨,只是我原来不懂你,你也不懂我。
新年便是今天了。有一株灿黄的迎春花居然倚在墙头开了花,盈盈满枝。仲昊就从那花枝下走过,越行越远,再没有回头。
徐清夏慢慢的坐起来,看着桌上的小瓶,终于,泪水从他浑浊的眼中滑落出来。
我不愿再受任何人的施舍,任何人的庇护,可偏偏此生遇到的“任何人”便是你,所以我没的选。但是没关系啊,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但是你还活着啊,就这么孤独的活着吧,长长久久的,一个人。
徐清夏扯起嘴角想要摆出一个笑的姿态,一股巨大的血腥却涌了出来,他张开口,大口的鲜血就喷在了那只小瓶上。
鹿儿正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大公子,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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