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几日后,京城死牢之中的卓君突然翻了口供,直指宋家逼使自己与墨兰走私私盐,又买凶杀人,用姚家抵罪,随后咬舌自尽于狱中。

朝野震惊,因此下了严旨,竟连仲昊在内的诸多宋氏族人全部关押起来,挨个审问。一时间物议沸腾,人人讶异又兴奋,这件事立时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时时处处翻涌在人们的唇舌之间,或嗤之以鼻,或打趣玩笑,很快就蔓延到各个角落,渐渐地就渲染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有说是宋家贪财,才会惹出事情。也有说宋家为了攀附权贵,铤而走险。还有人认为宋家不过是替其他人受过,毕竟盐务一事宋家已经手多年,又有朝廷颁发的制盐官引,犯不着趟这个浑水。更有不知从何处传出的阴谋说,宋家内部相争,这才引火烧身了。

坊间传言愈烈,不少话也传进了朝廷的耳中。皇帝陛下素来多疑,责令重查。这期间又有人上书内阁,弹劾都转盐运使徇私谋利,伙同盐贩制售私盐,陷害持有官引的商户。紧接着盐运使司运同万鹤年手持“证据”面呈内阁大臣。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突然变成了一个新的局面,也就再不是宋门普通一家获罪与否这么简单了,所有人的政治神经都被调动了起来。

这样一环套一环的彻查下去,又通过内阁司马谦的口,述于陛下,私盐案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大长公主为扩充势力,纵容手下之人党同伐异,广掠钱财,这其中便有宋家的五爷。

然而事情的真相却又有几人真正知晓呢?

在一桩桩“铁证”与“人证”面前,大长公主受到斥责,宋驸马被廷杖三十,罚没一切司职,禁足公主府。都转盐运使被撤职充军,职位由万鹤年接任。宋五爷及其一脉被罚没所有家产,入狱收押,余下族人被判株连,最后再无风声。

果然好计谋,玄深吸了一口气,倒是有些开始佩服起这个行商作贾之人了。

“皇家下旨罚没了大半家产,又严旨重罚,如今宋门已颓,又得罪了京中大族,是再没任何可惧了。”秦筠笑着朝玄一揖,满心满脸的愉悦轻松。

“惧?”玄的目光抛过来,明明带着笑意却看得人心里发慌。秦筠匆忙敛住神色,垂下眼来。

“你是觉得我会怕一个中原的商人?”玄走来,拍了拍秦筠的肩膀,每一下都又冷又硬。

他走过去,倚在栏边,看着楼下的戏台上,明艳的花旦正在字正腔圆的吟唱,玄神情专注,甚至看不出任何的不悦,但越是如此,就越是让秦筠感到不安。

翟玄不像翟恪总是阴郁,也不像宋仲昊时时放浪,更不像徐清夏那样面上谦谦君子,他向来温和随意,但真正半分不会退让,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不会心软的。

“小人不敢,小人公子请赎罪。”秦筠急于向玄请罪,毕竟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一搏上,秦了鹿那边的线人已经送来了老掌柜已近弥留的消息,只要玄点头,他就是下一任客似云来的大掌柜。他自信凭自己的本事,未来的富贵和前途必当不可限量。这些大好的未来就在眼前,绝不能功亏一篑。

玄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仿佛很认真的在听戏,秦筠暗自在心中揣度许久,现在一切的关节就在废太子翟恪的身上,若能献计除之,必当能得玄的欢心。

秦筠一时又有些踌躇满志,正欲开口,却见一个玄的侍卫进来,奉上了一份书信。

玄展开来看了看,眉宇隐隐一蹙,侧眼一瞬就移到了秦筠身上。他笑了笑,收起信笺来,招呼秦筠近前来。

“秦掌柜不必如此谨慎,我不过是同你玩笑而已。”玄微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来递给秦筠,秦筠接过来一看,竟是客似云来的掌柜铁符。

“公子”秦筠不敢相信,自己日夜渴望,望眼欲穿想要得到的东西竟然此刻就真真正正的落在自己的掌心中。他拂着那铁牌上祥云升腾的浮雕,一股股喜悦涌起,疯狂激荡在心尖。

为了得到这个地位,他从数以千计的少年郎里浴血拼杀出来,咬牙忍下秦了鹿无数个日夜的变态折磨,不曾停歇的穿梭游历在不同甚至敌对的人群中间,伪装取悦,极尽阿谀。

终于,最后是他,走到了胜利的终点!日后,再不会被人驱使,再不会被人拿捏,那些险恶狡诈的同门们也只能俯首效忠于自己!

终于,是自己成了客似云来真正的主人!这种感觉是难以形容的巅峰快活秦筠的心跳在打鼓般激烈跳跃着,握着铁符的手在微微颤抖。

玄的嘴角带着明朗的笑意,眼中是无数精华璀璨的光芒。他冲秦筠笑了笑,秦筠就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的将来,以及那个光明体面又幸福无比的自己。

他倾身跪下,行了一个极度的大礼,重重拜在玄的脚下。

不慌不慌,这只是第一步,日子还长着呢,一定还会有更多更好的东西属于自己!

“恭喜啊,秦掌柜。”玄坐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欣慰。他俯下身,看着秦筠,“你来坐这个位置,我最放心。你是秦了鹿最疼惜的孩子,也一定会做得比他更出色。”

“公子放心,秦筠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公子效死以报!”

玄满意的点点头,坐直身子,又将目光投向那台上的伶人。“宋门里我只要那宋大公子的命,你去取来,算作你献给王庭的礼物。”

“是!”秦筠心悦诚服的拜下,激动的情绪已经漫上了他微颤的声线。

众人退去,整个茶阁里只剩下幽幽的戏腔还在袅袅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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