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在这儿?”陆棠挣扎着坐起来,面色苍白,耳根子却明显泛起一阵红晕,目光一扫四周,外面的天才初亮,这才想起之前的事。    之前和陆宗正交手,千钧一发之际她迫不得已铤而走险,用了最极端霸道的方式拼死和陆宗正勉强打了个平手。饶是她意志坚定,装得若无其事一般一路强撑,回到屋里却还是支撑不住直接晕了过去,然后隐约仿佛……    “某个无良的女子枕了我一夜的胳膊酣睡到天亮,结果连招呼都不打就跑路了。”容与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陆棠脸一红,好像确有这么回事,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心里头随即一懵。    不对,按理来说这会儿她应该筋脉俱损,醒来也至少该是日上三竿了才对,可是……    她忽然又记起方才那个奇怪而诡异的梦,梦里那个似曾相识却又极度陌生的空地,还有那个声音……    她忍不住看容与,难道是……    “你身体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经脉损伤过重,留有暗伤,需小心调养,这段时间就别再与人动手了。”容与淡淡开口,兀自端了杯茶轻轻地拨着,向来风化绝艳的眉宇间此时虽隐隐有些疲意,却仍旧难掩他的高华气度。    陆棠不禁怔然,他的回答无疑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果然是他。    一时间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滚烫而温暖。    眼前这个人无数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救她于危难之中,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恐怕她早就没命了吧。从前心中对他的忌惮和戒备,也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庇护,渐渐冰消雪融。    容与缓缓放下茶杯,整了整自己胸前明显被某个人压皱的前襟,似笑非笑地道,“若是要道谢的话就免了,你欠我的也不差这一次。”    “……”陆棠刚要道谢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却见容与目光一转,眼底华光潋滟,笑吟吟地道,“不过要是以身相许的话我倒不介意。”    “我介意!”陆棠脸色一黑,眼底的感动顿时褪得一干二净,心底却渐渐涌起一股陌生复杂的暖意。    那一场梦里她虽意识缥缈,却清楚地记得有一缕光指引她在黑暗中行走,润物无声地为她梳理了受损极重的筋骨与经脉,并在她险些意识走岔坠入深渊时,伸手将她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这种感动,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清说明的。    容与敛了笑容,素来温和的语气里此刻透着几分难得的严肃与认真,“你经脉俱损,心脉受创,若非我替你疏理经脉,你至少三个月内不能妄动。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再冒这样的险。”    祠堂里的那一场惊天对决,他就立在祠堂之外静默遥看。    他惊异于她敢挑战权威的实力与勇气,但同时,却也不由得心口微疼。    她冷峻果敢、傲然绝杀,青天下宛似一截锋锐不折的利箭,一身雷厉与傲气,直要冲破这波诡云谲的黑暗。    但那样的坚韧沧桑,绝不该是她那正值盛开的年纪里该有的沉重。    “我如果想在陆家站稳脚跟,那一战,就说什么也不能退缩。”陆棠垂下眼睑,自相识以来,她几乎从未见过容与这般凝重的神色,不由得心口一跳。    容与看着她眼底的倔强,不由得微微叹息,“我知道你性格坚韧,但你要记住,日后若是有需要尽可向我开口,汴京的这些鼠辈,我还是能帮你解决的。”    陆棠闻言浑身一震。    不是强硬地将她禁锢于自己保护之下,而是尊重她的一切,任她自由勇闯,任她搏击长空。就仿佛此前,他关键时刻几次出手,救她于生死之间,否则她的命早已经留在了汴京的集市街头。    “好。”陆棠垂下的长睫不禁微颤,心口那抹异样而熟悉的情绪渐渐涌出,陌生而暖,却无比美好。    但同样疑惑又再次浮上了心头,这次她没忍住,还是直接问了出来,“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人外表风华,骨里雍容,又实力强悍,权贵无惧,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大腿。    奈何这具身体的原主一直蜷缩后宅不晓前院事,留给她的有限的记忆里,完全摸不出容与这号人物,只依稀感觉“容”这个姓仿佛在哪儿听过。    容与挑挑眉,深邃的眸子里渐渐漾起神秘的笑意,“不急,很快你就知道了。”    “你别吊人胃口啊!”陆棠还想再问,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厚实而礼貌的声音随即响起,“二小姐,小人奉老爷之命,特来请二小姐到书房一叙。”    陆棠望着容与,两人了然一笑,这老狐狸,等不及了啊……    她随即应道,“来了,容我梳洗一下。”    半盏茶后,陆棠任由管家领着,缓缓来到了陆宗正的书房前。    这里素来是陆宗正商议要事的重地,门口设有层层重兵轮替把守,平日里,府里除了几位幕僚几乎少有人能进去。    然而陆宗正却选择在这样极其重要的地方接见陆棠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小庶女,这其中的含义几乎不言而喻。    陆棠在一众下人惊愕的眼神下款款推门而入。    书房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干净素雅,成架的古书整齐排开,正堂悬挂着两幅名家墨宝,画下是一张红楠木桌,桌案上摆着几卷册子与风干的腊梅,一走近便有暗香扑来。    管家掩上门退出去,安静的书房里只剩下陆棠和正襟端坐的陆宗正。    “来了?坐吧。”陆宗正端起茶杯,腾腾热气下,他眼中往日的锐利与冰冷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似要将人看穿的审视,其中似有欣喜激动,也似有怀疑惊异。    陆棠大方落座,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啜一口。    “你的伤势如何了?需要让府里的大夫给你瞧瞧吗?”陆宗正望着她沉声问道,随即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昨日受了那一记重创,直到现在腹侧与胸口还生疼难耐,而这丫头昨日分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睡了一觉却仿佛像没事的人一样?    “不用麻烦,一点小伤而已,多休养几日便好。”陆棠淡淡地回绝,现在才想起要给她请大夫?这般惺惺作态未免也太迟了些。    陆宗正盯着她一阵默然,眼底的暗流一转再转,终于开口道,“为父记得,你平日里一直呆在后院里,甚少出门,怎么突然就……”    这一直是他心中的疑问。明明是一个养在后宅里的病秧子,明明十几年来都尚是如此,为何突然间就有了这么好的身手?    “机缘巧合。”陆棠答得干脆。    陆宗正会这么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从一个人尽皆知的外室庶女,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忽然崛起,更力挫两位强者。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哪儿来的这身手,谁能不惊奇?    “机缘巧合?棠儿,你那凌厉的身手和诡异的针法可不是一个机缘巧合就能解释的。”陆宗正深深地看着陆棠。    过去这个二女儿胆小懦弱,无能怕事,说话细如蚊讷,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从容地坐在他的书房里,与他这样平静地对视。然而眼下,他面对她清冷简练的面容,却隐隐有种从未真正地认清过自己这个二女儿的感觉。    他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与汴京集市上那个忽然出现的那个神秘男子有关。    陆棠笑笑,知道陆宗正是在打探自己的底细,答得极其含糊,“只是碰巧遇见高人指点了一二。”    “什么样的高人?是集市上出现的那位?”陆宗正追问,手心不禁隐隐生了几分汗意。    陆棠淡淡地道,“是啊,他说我天赋不错,悟性尚佳,所以教了我点皮毛。”    果然是他!陆宗正握着杯子的手一紧。    那日集市之事,整个汴京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然而即便他多番打听,却依旧未能探听到半分关于那神秘男子身份的消息。    他不由得紧了紧眉头,那个神秘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头?撇开他惊人的气度容姿和深厚实力,就连陆棠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他只教点皮毛,竟然就能让她脱胎换骨,如果是换成他和谨儿呢?    但他转念一想,此人的来头绝不简单,在没摸清对方的底细之前,他即便有心,这会儿也只能先暂时按捺不动。    陆宗正敛起眼底的情绪,也不好意思拉下身份再追问,便从身侧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来,里面仅放着一支精致的白玉瓷瓶。    他将瓷瓶小心拿起,放到陆棠的面前,“这里面有两枚白玉丹,是溟山极好的疗伤圣药,是你大哥之前特地从溟山托人带回来的。”    “大哥?”陆棠眼里微有些诧异。    陆宗正面上隐隐透着骄傲,“没错,你应该从未见过他。你大哥陆谨是府里的嫡长子,自小便因天资过人而被溟山书院收为亲传弟子,一直在溟山修行,这可是绝顶的荣耀,非常人所能企及。”    溟山书院,她听过,说白了就是现代的北大清华,专为北尉培养牛逼的武学人才的摇篮。而冯氏之所以能在府里横行多年,也多亏了这位牛逼的嫡子。    眼下她打残了陆清与冯氏彻底结仇,注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再多一个实力强硬的陆谨,只怕还有点棘手。    陆宗正继续道,“这瓶丹药你就收下吧,等日后你大哥回府了,再亲自向他道谢。”    “那便多谢父亲了。”陆棠嘴上客套,拿起瓷瓶若有所思地打开来倒出一粒,一股说不清的淡香扑入鼻尖。她不禁眼前一亮,显然能闻出大致的药材成分,确实是个好东西。    陆宗正见她收下了,肃穆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丝柔色,望着她的神色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这些年也是为父忽视了你,对你多有亏欠,日后不妨常来为父这儿走走。”    陆棠闻言不禁失笑,抬眼看着陆宗正,“父亲,你若是有什么目的尽可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她眸色清亮如一池冷泉,恰好映出陆宗正瞬间沉下去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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