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银子，这对于庄户人家来说，简直是磨盘大的馅饼，阖村的人啃一辈子也够了，不怪余老太太动心。 怕是这里还有余杨夫妻二人的功劳，毕竟都知道余槐老实，只要老太太出面，哭上几场，骂上几句，不怕他不乖乖把银子拿出来分。 余槐都不知道该怎么想了，他看了一眼余樱娘。 这孩子怕是早想到了这一出，所以只给自己留了一百两银子，其余的她都要带走。 闺女是自己的，哪怕出嫁得的聘银，按理说他都留下旁人也挑不出什么理来，可余槐不想这么做。但他不想做是他不想，由余樱娘做出来就显得她不近人情。 余樱娘看见了余槐那一眼，她明白爹的意思，一千两，随便拿出一百两给祖母、二叔、三叔家每家分分也够了。 可她凭什么分？当年她在崔家受崔大太太磨折，被崔坚一脚踢得肋骨都折了两根的时候，她的祖母、二婶娘那么能撒泼的人，可肯出头给她壮壮门面？ 不仅不敢出头，还要嘲笑她爹娘是为了银子卖的闺女。 也不想想，那银子是给谁要的，又花到了谁头上。 各个都是大门里的光棍，对自家人要多狠有多狠，可对着外人就各个都是缩头乌龟。这是她拿后半辈子的屈辱换来的血汗钱，为什么要分？ 余樱娘咬了咬唇，用疼痛让自己更清醒，而不是更软弱，她对余进道：“五哥，走吧。” 余进愣了下，才唉唉应了两声。算了，余樱娘还不如自己，这姑娘家在乡下就是赔钱货，余老太真拿她撒气给她两下她都是白捱的。 走了也好，不是还有槐叔嘛，让槐叔跟三伯母说道吧。 余进一扬鞭，赶着骡车走了。 余老太犹不知所有的银票都被余樱娘带走了，还在拉扯余槐。不怪她这么想，这哪家也没个由没出嫁的姑娘当家作主的道理，一千两银子怎么肯交给一个小姑娘？ 闲话少叙，余进赶着马车带着余樱娘去平安府，历时一天，进城时天色虽说还早，可两人都累了，余进便同余樱娘商量：“樱娘，你看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客栈落脚歇息歇息，明天再买东西？” 余樱娘点头同意：“都听五哥的。” 余进虽说头一次来平安府，倒也不怯，赶着马车找了家挺气派的客栈。早有伙计迎出来，知道他们要住店，帮着把马车牵进院里。 余进接着余樱下车，边走边解释：“出门在外，安全为主，虽说住这样的大客栈花钱多，可到底这里进进出出都是正经人，不比那些小客栈，丢了银子伤了人，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余樱娘也就微笑道：“我都听五哥的。” 余进倒有些不好意思，他问樱娘：“村里人都传，是真的？” 樱娘点头：“是真的。” “那个……”余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樱娘道：“五哥有话只管说，你我都是姓余的，也还没出五服，你可是我亲兄长。” 余进讪讪的道：“你说得都对，我平时也没怎么照顾过你，惭愧的很。”他抬头，鼓足勇气道：“樱娘，我觉得崔家这亲事吧，你最好还是让我六叔再打量打量……虽说人家大方，但这……” 他声音低沉下去道：“总像是不怀好意。” 他的意思樱娘明白，不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崔家这么大方，谁都要琢磨琢磨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樱娘倒是挺讶然的看了余进一眼。 她家和村子里的任何一家都不亲近。 余槐是个万事不求人的，或者说因为他无能，没人用得着他，自然也不愿意和他有任何劳力或是农具上的交换。 余槐自尊心也强，宁可自己苦哈哈的从早累到晚，什么东西都他自己置办，哪怕家里的活计总是拖到最后一家收完，他也绝不弯腰去求人。 这些年李氏没少因为这些琐事和余槐置气。 是以受他影响，樱娘姐妹和别家的姐妹也不亲，不过就是面子情，樱娘是姑娘家，余进又比她大着五六岁，几年前就去了城里做活，两人交往少之又少。 倒不想他还有这样的见识。 樱娘苦笑摇头：“我爹那人你是知道的，按说我这做闺女的不该说，可他一则愚孝，只要是祖母、祖父说的，哪怕不对他也不会反驳。二则他那人又倔，只要他打定了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娘为这少和他生气了？可有用吗？” 余进也哑然。 谁家不吵架？左邻右舍，离得那么近，他当然也知晓这位六叔是什么性子。 樱娘又道：“百善孝为先，就当是为了我爹娘，不嫁也得嫁。” 余进反倒劝她：“我也只是瞎猜疑，事实也未必就那么不堪，也许崔家就是觉得六叔教女有方，你又才貌双全呢？” 这话也只能骗骗人，自己哄哄自己罢了。 樱娘没精打彩的道：“但愿吧。” 余进顿了顿才道：“樱娘，要是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大忙帮不上，替你说句话还是成的。” 樱娘眼睛亮了亮，又黯淡下去，她道：“好，五哥这话我可记着了。” 她没个亲哥哥撑腰提气，有个弟弟可又不是亲的，且二叔家两口都是最好占便宜的那种，指望不上。 虽说余进只是堂哥，可他有这份心，樱娘很是领情。 余进憨厚的道：“嗯，这话我放这儿了，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不赖账。” 他是个心细又会照顾人的，要了两间上房，叫了热水沐浴，等都收拾好了，这才又叫伙计把饭菜送到余樱娘房里。 余樱娘也累了，吃罢晚饭倒头歇下。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余樱娘已经认命，她想好了，进了崔家，她绝不会再像个怂货任崔家欺负。 实在不行，她一包耗子药下去，崔家人上下一个也别想跑。 横竖上一世她是横死，这辈子就是来讨债的，毒死一个够本，毒死一双是她赚了。 可梦里仍旧是大火熊熊，燎着皮肉，是蚀心蚀骨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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