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槐低头,有些难堪的点点头:“爹知道,爹都明白。”  有他这句话,对于樱娘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打开锦匣,翻看了一下。崔家还真是肯下血本,一共十张银票,每张都是一百两。  她从里面拿出两张银票,推到余槐面前,道:“爹,这些你拿着,不够了再说话。”  当年爹娘就是在聘礼之外又私下多拿了崔家一百两银子。  上辈子樱娘不满自己成日在各色男人中间辗转,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有一次同崔坚发脾气,崔坚恼了,一时口不择言才说出当初崔家还给了余家一百两纹银,她就是他买回来的丫头,生死都在他手里,她要是敢不听他的话,他就活活打死她。  余樱娘自然是怕的,崔坚虽然不习武,可个子高,手臂粗,很有一把子力气,他一巴掌下来,就把她扇得肿了半边脸,十来天都没能消肿。  那时候她特别委屈,也特别恨,不明白爹娘为什么做出聘礼之外又拿银子的事,那不是卖闺女吗?    不卖也卖了,樱娘没那么伤春悲秋。  余槐颤抖着手接过银票,头沉得抬不起来,他沙着嗓子道:“够了,够了,我打听过了,你三叔是冤枉的,只要交够赎金官府就放人,你放心,过了这事,家里再没别的花销,不会让你为难的。”  余槐虽然老实,却不傻,余老爷子和余老太太虽逼着他去弄钱,可一问到三弟的官司,他们二老就隐约不详,含含糊糊,总也说不到点子上。  他们说是已经托了人,说余柳是冤枉的……  余槐不放心,说要亲自去一趟,被余老爷子骂道:“你快别丢人现眼了,谁不知道你就是个老实的夯货,八脚都踢不出一个屁来,你去了能做什么?”  余槐自尊心受损,可同时也察觉出点儿莫名的意味来,三弟摊上的这官司,怕不是什么光彩事。  他虽顾及兄弟情意,这银子不能不拿,可心里还是排斥的,对樱娘也百般愧疚。    余樱娘抹了抹眼泪,放下帕子道:“需要交多少赎金?”  “一百两。”余槐艰难的说着,又推回来一张:“够了,真的,你拿着吧,爹知道齐大非偶,你嫁进崔家,也不容易。”  余樱娘重新推回去:“爹拿着吧,给娘和几个妹妹添置些衣裳,给家里添置些东西,樱娘不孝,以后,不能在爹娘跟前尽孝了。”  上一世她嫁过去就没怎么回过家,后来做了那没脸的营生,更是不敢见家里人,这一世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侥幸她弄死崔家一大家子,逃不出去就是个死,还是先做好决别的准备吧。    余槐没问余樱娘拿着那么多银票有什么打算。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余樱娘要去平安府置办嫁妆。  余槐想了想也就释然,婚期定在九月,余樱娘要绣嫁衣,总得买些布料或是首饰。崔家没打量这个,余樱娘一辈子就这么一件大事,她想挑自己中意的也是情理之中。  李氏十分不情愿,她对于余樱娘只给了家里二百两银票的事很是不满。单纯来说二百两不少了,但和余樱娘手里的五千里比,未免就太轻了些。  人都是这样,总是瞅着自己手里的,再贪着别人手里的。  余槐把她训斥了一顿,同余樱娘道:“平安府离咱们这一百多里地呢,这样,等爹种完地,爹跟你去。”    余樱娘不是从没出过门的乡下小姑娘,平安府她是去过的,当然是跟着崔坚去的,并且去了也不是做什么好事,但她是不怕的。  何况这次她去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哪敢让余槐跟着,当下就拒绝了,道:“家里那么多地呢,一两天哪能种的完?您就别跟着了,也不用担心,我跟三叔家的五堂兄说好了,由他陪着我去。”  余樱娘说的这位五堂兄叫余进,今年十九岁,在镇上一家米铺里做工,也算得上余家村少有的走南闯北的人,有他跟着,余槐觉得比自己去还强呢。  他没怎么出过门,更别说平安府,去了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别帮不上忙反倒再跟着添乱。  因此余槐就没逞强,余樱娘走的那日,他嘱咐了半天,告诉她别露财,小心扒手,又叮嘱她别跟人置气……    余进早就在镇里车行租了辆车,这会儿等在门口,笑呵呵的道:“槐叔,你就放心吧,樱娘没出过门,这不是还有我呢吗,你放心,我保证把樱娘全须全尾好好的带回来。”  余进招呼着樱娘坐上马车,兄妹还没走呢,就见余老太由余杨家的余安娘扶着,颤巍巍到了余槐家门前。  她牙早就掉光了,因此显得嘴格外的扁,一脸皱纹,略微卷曲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个纂,插了一枝素银簪。  她打量了一回樱娘,哼了一声,问站在门口的余槐:“这丫头去干吗?”  余槐上前给老娘见了礼,道:“这不是要出嫁了吗?她说去置办些嫁妆。”  一听置办嫁妆,余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号哭了起来:“我老余家没修福德,娶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一溜生了四个丫头片子,各个都是赔钱货,现如今好不容易等她要嫁人了,她又祸害爹娘祸害我们老余家……”    余樱娘气得脸色煞白。就因为她是姑娘,就因为李氏生了她们姐妹四个,就一直被余老太太骂了一辈子,被村里人笑话了一辈子。  女孩儿怎么了?她自己不是女人啊?凭什么瞧不起女人,说女人就是赔钱货?樱娘再不愤,可这是世情,她总不能和祖母去分证什么?  余进也直搓手,他管余老太太得叫一声伯祖母,上去劝也没什么效力。  余槐上前去扶,急得直干咳:“娘,有什么话咱们进去慢慢说,看在外头让人笑话。”  “我怕什么笑话?你们做儿子、做儿媳的不孝顺怎么不怕人笑话?”  “娘,您这话可是逼儿子去死吗?究竟儿子做了什么,值得您当着全村的人骂儿子不孝?”  余老太太一指余槐,道:“你还敢说你不知道?谁不说你家发了注大财,怎么,想着独吞过好日子?你爹你娘生养你一场,容易吗?有了银子,我怎么没见你孝敬我一文两文?”  余槐明白了,这是打着余樱娘那一千两银子的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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