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岁承出班领命,“陛下仁心恤下,一定诚能格天。”

煌久点头,“也罢,夏日炎炎的,都散了吧。杨聪留下。”

大多数大臣被皇帝单独留下心里都得打鼓,虽然说今天陛下心情不错,可上次触怒龙颜的也有他杨聪在其中。煌久叫人搬来两把椅子放在殿门口通风之处,自己先坐下,也叫杨聪坐,“来人,给杨大人看茶。”

杨聪受宠若惊,刚沾椅子,听见看茶,赶紧又站了起来。煌久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回椅子上,“前几天朕心情不大爽快,说话重了点,爱卿别往心里去。朕知道你当差勤勉,的确不该逼你太急。”

“陛下如此体谅,微臣感恩不尽。”杨聪答道。

煌久自己打着扇道:“爱卿家中千金不知芳龄几何啊?”

“回陛下,小女正是及笄之年。”

“哦。过几日七夕,宫里乞巧办得精致热闹。叫你家千金来宫里过吧,她与公主们年龄相仿,正好作伴。”煌久道。

这可是分外的殊荣,杨聪连忙起身,跪谢圣恩。煌久掺她起来,“哪里哪里,对于栋梁之臣,朕巴不得倾天下珍宝以馈。”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MOU1],煌久深谙其道。当然,这样的手段用于笼络如杨聪一般的朝臣自是绰绰有余,可对于南宫风颂这样的三朝老臣就难见成效了。

南宫风颂回到安国府上时,太尉与大行令已在大厅等候。南宫风颂让着他们二位进到内室,带上了房门,命家丁不得打扰。

南宫华彧率先开口问道:“怎么样?”

南宫风颂皱着眉答道:“曲迢与部从被围困在绵阳城中,粮尽而亡。”

王宪倒吸一口冷气,南宫华彧则直接拍桌子吼道:“陛下究竟想干些什么?”

王宪道:“焉耆吐屯抵达已久,陛下早就拿定主意让七爷去交质,却一直拖到了今天才肯向我等坦白,想必是知道曲迢无法生还的消息。陛下按捺不提,大约是为了让恭容殿下安心静养。”

南宫华彧冷哼一声,“若真是为了恭容殿下考量倒也罢了,若是为了什么别的,那可是居心叵测了。从圈地佃商,到訾粟限田,陛下瞒着我等办了这么多件大事,这显然是要兴立内朝而将我等排除在外啊!”

“太尉,勿要妄自揣测圣意。”南宫风颂警戒道。

“哪里用得上揣测?穆思行停职留京,豫王爷告老辞官,从俨费力不讨好招一身骂名,曲迢被借刀杀人除掉了,陛下这显然是党同伐异,摘除旧有势力,培植自己的人手。”王宪道,“太傅您身为顾命大臣百官之首,又是太后长兄,驸马的堂叔,不正是最强劲的一股势力吗?如今的圣上已非当年的东宫殿下,她俨然要攒力气跟您打个擂台啊!”

“王大人说的对!和绰这丫头满嘴仁义满腹刀枪,坐上龙椅之后就不再装从前那副慈悲的相了。”南宫华彧道,“当年力保她为储君就是看她听话懂事,想着她即位以后由我等理事,朝廷依旧如常运转。早知这丫头会提拔一堆连科甲出身都没有的人位列朝班,把我等一干顾命大臣或罢官或闲置,把朝野上下搅得天翻地覆,当初还不如拥立个无知竖子剩事。”

“当今陛下好大喜功,为了粉饰太平整肃朝纲而草菅人命。太傅,如您这般位极人臣,想要在这样专横的君主座下安身立命,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是如豫王爷一般告老辞官,否则便当效仿晋太祖……”王宪劝道。

“王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讲!”南宫风颂赶紧拦住他,“老夫殚精竭虑大半生,辅佐先帝与当今陛下两位君王,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老夫做不得,更不想做司马昭,如此大逆之言望王大人勿要再提!”

南宫华彧道:“如今已不是兄长你想不想做司马昭,当今圣上这几个动作大有断旧臣根基之意。她迟迟没有整治你我,不是念着昔日的扶持之情,而是忌惮兄长你的一呼百应。兄长,趁着我们还有反击的力量,早做决断呐!”

捋着海下长髯,南宫风颂叹道:“唉,古来多少不甘寂寞的皇亲贵胄不得善终,汉文帝杀了薄昭,唐高宗杀了长孙无忌。老夫这样的国舅不过是个幌子,陛下高兴了称一声舅父,不悦了就直呼其名,王大人你也是亲耳听到过的,可别再给老夫扣高帽了。浮荣不足贵,遵养晦时文。老夫身负先帝遗命,难以如鬼谷子般深藏白云间了。既然不得不在这庙堂之上讨生活,二位,听老夫一句劝,括囊无咎方为宥全之策!”

[MOU1]出自《孟子·离娄章句下·第三节》: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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