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香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张开嘴发出狂笑。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我和孩子一起死给你看。”
死也不会松开怀中的孩子,说完她抱着桃之立刻跳下路面,胡乱地踩着田埂向着浀星河的深河床跑去。
那对买家夫妻慌了,眼看就要出人命,双双追下去拦住人。
短发女人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露出为人父母的理解的神情,用无奈的语气说:
“你千万别想不开,我们不要孩子了,你快带孩子回家去吧。”
英富没想到荔香会这么决绝,他的态度立即软了下来,慌张地说:
“不送了,坚决不送了,我让老四回去拿钱了,这就退给他们。”
等那封红包塞进胖脸男人的手里后,英富连连抱拳作揖,声音虚浮地说:
“实在对不住了,孩子我们舍不得,真对不住了,今天就这样吧。”
他试图息事,但已经无法宁人。
荔香紧紧地抱着孩子,她撂下一句冰冷的话:
“江英富,等着办离婚吧!孩子我带走。”
说完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家,这时脚掌的痛瞬间抵达心脏,心脏突突的,劫后余生的血液回到她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里,她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买家夫妻是体面人,不作纠缠,只当没有缘分,如今送养孩子的人家也不难找,还是慢慢来吧。他们收了退回的感谢费,撕掉协议,离开了牛屎陂。
差一点差一点,桃之就要过另一种人生了,在拐入另一种命运之路的时候,荔香赶来挡住了疾驰的汽车。
桃之有时也会幻想,这一天,如果在妈妈没有追上来之前,她已经坐上了去城里的小汽车,住上了新砖房子,长大上了大学,毕业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相当的人结婚生子,平凡度过这一生,那是她梦想了无数次的人生。
“早知道你会抛弃我,还不如一开始就放我走呢。”
幻想像泡沫,总是易碎的。人生就是这样,曲里拐弯,有些伏笔埋下了,就要去向不同的路,那是早已注定的。
英富和荔香的婚到底没有离成,这不是嘴上说离就能离的。
英富跪在荔香面前又是哭又是闹的,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做戏似的抽自己,他骂自己鬼摸脑壳,一时糊涂,他发誓一定痛改前非。
荔香的态度很坚决,事关她的女儿,她再也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她甩下非常直白的狠话:
“再有这样的事,我把你们家的房子烧了,把人杀了,我也不怕坐牢去,谁敢打她一根头发的主意,那就都别想好过。”
“是是是,我是畜生,谁也不能送走她!我给你写保证书!”
英富指天赌咒发誓,又跪爬着去翻箱找出纸和笔,一阵走笔急书后,他举起纸张再三表明自己的态度。
地上掉出一盒火柴,封面画了个憨笑的小男孩。荔香木着脸捡起盒子,打开数了数,一共七支。
她拿出其中一支火柴棒,擦了盒子侧边的磷面纸,瞬间亮出一条小火舌,一跳一跳地舔舐着空气,直到木棒一点一点地燃尽。
英富有些吃不准她的反应,眼神惊惧地落在她身上,无意识地抬手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只见荔香收起剩下的六支,装进火柴盒后摇了摇,然后冷冷地说:
“你叫我失望一回,我就烧掉一根,烧完了,我们算彻底完了!”
“不会了!不会了!”
英富忙不迭地认真保证。
美国佬和放牛妹看着大儿子这副不成气候的样子,气得哼哼地别过脸都不说话,自知理亏,再也不敢再提送走桃之的事。
这两个老东西心里也害怕,万一动真格离了婚,那就丢人现眼了。不止陂上的人要笑,连王屋村的人也要笑,蓝河村的人也会笑。
这村这镇,离婚的事还是少有的。离过婚的男人和女人,就像贴身穿过的内裤,谁还愿意捡去穿。要再找可就不好找,二手的东西,再好也被挑挑拣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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