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雨幕中,吱呀作响的车轮碾过湿滑的泥地,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音。张翠姑坐在木板车厢里,裹紧了孩子的被子,努力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寒风。

车夫一边驾车,一边问:“姑娘,瞧你不像本地人,跑这地方来干吗?”

张翠姑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回道:“投奔亲戚。”

车夫点点头,没有多问,但嘴里忍不住嘀咕:“这年头啊,哪里都是难,没见过投奔亲戚还能奔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的。”

张翠姑听着这话,心头一阵酸涩。她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眼里闪过一丝坚定。尽管生活已经把她逼到了悬崖边,她仍然要为孩子争取一线生机。

马车穿过小镇,驶入一条蜿蜒的乡间小道。雨渐渐小了些,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湿气。两旁是绿油油的稻田,雨水顺着稻穗流下,汇成一片片水洼。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云雾缭绕,看上去仿佛仙境。

然而,这样的美景对于此刻的张翠姑来说,却没有丝毫吸引力。她只觉得冷,雨水从破旧的车篷边缘滴下来,溅在她的衣服上,带着刺骨的冰凉。

车夫偶尔回头看她,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问:“姑娘,听口音你是北方来的吧?这南方天气你怕是不太习惯。”

张翠姑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是啊,没想到南方的雨这么冷。”

车夫叹了口气,从自己的斗笠下摸出一块干布递给她:“擦擦脸吧,别冻坏了。”

张翠姑愣了一下,接过布,轻声说了声“谢谢”。她用布擦去脸上的雨水,却擦不去心中的疲惫和愁绪。

几个小时的颠簸后,马车终于停在了一片小村口。村口立着几棵参天的大榕树,雨水从枝叶间滴落,溅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远处,是陈淑兰家的四合院,屋顶上冒着袅袅炊烟。

雨幕笼罩着小村,泥泞的小路上,一辆破旧的牛车缓缓驶来。张翠姑蜷缩在车厢里,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苍白的面容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到了,到了。”赶车的农民用沙哑的声音提醒道。

张翠姑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古旧但干净的四合院。院门外,陈淑兰正站在门口,披着斗篷迎接她。

车夫下车帮她提了简单的行李,又嘱咐道:“姑娘,前面那家就是了。你这模样,到了赶紧歇歇,别再淋雨了。”

张翠姑点点头,再次道谢,踉踉跄跄地走向四合院。

她推开院门时,陈淑兰正端着一盆洗衣服的热水站在院里。一看到张翠姑,她先是一愣,随即放下盆子,快步迎了上来。

“你可算到了!快进来快进来!”陈淑兰扶着她进屋,看到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眼里露出心疼之色。

张翠姑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姑姑,我来了。”

这一刻,她终于有了暂时的落脚点。尽管前路依旧艰险,但至少,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喘息的地方。

“快进来,快进来,这天气湿冷,别再着凉了。”陈淑兰拉起张翠姑的手,眉头紧皱。

一进屋,火炉的暖意驱散了一些寒意。陈淑兰的丈夫周明生正忙着烧水,看到张翠姑,点点头,招呼道:“一路辛苦了,先歇歇脚。”

张翠姑感激地点头,轻声道:“多谢两位大人,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陈淑兰摆摆手,语气坚定:“别谢,先好好休息。瑶瑶都跟我说了,你的事我们会尽力帮你。”

饭菜简单但热腾腾,桌上摆着一锅野菜汤,几碗米饭,还有一小盘咸菜。张翠姑吃得很慢,却吃得很认真。小孩也被喂了热粥后,终于沉沉睡去。

“姑姑、姑夫,我……”**张翠姑放下碗筷,眼圈泛红,低头诉说起自己的身世。她从父亲被诬陷,到丈夫入狱,再到一路逃亡,字字泣血。

陈淑兰听完,眼中充满愤慨,怒道:“天底下竟有如此歹毒之人!你放心,这里偏僻,他们找不到你。只要有我陈淑兰一口气,他们就别想动你分毫!”

周明生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老百姓的日子,向来都不容易。你也别太自责了,这都是命。”

然而,南方湿冷的气候对从东北来的张翠姑来说,犹如刀割。逃亡的路途早已耗尽了她的体力,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她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了。

几天后,她开始发烧,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额头滚烫。

陈淑兰一边用毛巾给她降温,一边喊道:“老周,快去找村里的郎中,快点!”

不久,村里的老郎中背着药箱赶来了。他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皱纹深深刻在脸上。他诊了脉,又检查了张翠姑的喉咙和呼吸,面色凝重。

“病人寒湿入体,又积劳成疾,怕是拖不得。”**老郎中摇头叹道。

陈淑兰急了:“那能治吗?她还这么年轻,又有个孩子……”

“先开些药,温补气血,再看几天情况。”老郎中写下药方,叮嘱道,“但她的心病更重,若是情绪得不到缓解,药石也无力回天。”

夜里,张翠姑的咳嗽越来越重,脸颊上泛起异样的潮红。陈淑兰熬了几碗药,但她喝了以后依旧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陈淑兰一家在村里深受尊敬,张翠姑的遭遇传开后,村民们纷纷伸出援手。有人送来了鸡蛋,有人送来了干柴,还有人把家里不多的红糖捧了过来。

这片安静的小村庄里,隐藏着的,是大时代下个人命运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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