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斛是本次行船的终点,沿途也上了不少的旅人,这一下到了终点,都忙不迭的往登船口去,一窝蜂似的,一团又一团,最后汇聚在那处窄口,穿过窄口后,又一团一团的,前熙后攘的往码头簇拥着前行,就像那沙漏里的沙子一般。八方汇聚而来,然后作鸟兽散,只余这空荡荡的客船等着下一波旅人的到来。谢明宇见旅人们下的差不多了,就和葛自澹招呼了一下,葛自澹一挥手,三人也起身离舱,往码头而去。
说是傍晚才到,直到三人下了船,穿过港区,踏上这余斛的大地时,尚有夕阳残照。只各人感受却又各有不同,有新奇、有感伤、有怀念、有追思,还有糅杂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其中。一路行来,几人都不曾说话,只刚踏定这大地,亨亚日明显感到了先生的一些异样,身体似有些僵直,又似是有些颤抖,眼圈泛红,只双手用力握紧,偶尔还单脚轻轻跺地,似是脚步绵软,偶有不大稳妥的地方,口中还似是喃喃有语的,只是没有发出声响来。谢明宇也发现了葛自澹的一些异样,赶至近前,用空着的一只手拉了拉葛自澹的衣袖,葛自澹似这才回复平静,从步履有些阑珊一下子恢复到了日常。
亨亚日无从揣度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一向严谨、稳重的先生竟有些失态的表现,当然先生也不是当前的自己所能够安慰得到的,或许只得远超同济才好。亨亚日一边前行,一边想心事,耳边却忽然听得葛自澹对谢明宇说道:“我们就去上次那店住吧。今天先住下,明日再去通暨找个日常住的地方,僻静一点的,到时候也好尽早安排亚日上学。”
谢明宇只是点了点头。路边只有些人力车,并没有马车,平日里都是旅人从市区租车到港区码头来,却很少有人从港区码头租马车到市区去的,要么就是事先得了消息接人的,要么就是随便找些人力车代步,所以从这边去市区往往都是些人力车。看看天色不太早了,本来还想走着慢慢赶过去的,也乘机活泛一下身体的,这下就只好要了两辆人力车,一个拉着葛自澹和亨亚日师徒二人,另一个谢明宇带着行李单坐了,葛自澹说了地址。人力车拉起,车夫往前轻试了两回,慢慢的就迈步快跑起来。
人力车比起马车来并没有慢太多,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车夫就把三人送达了目的地。亨亚日也是从先生的对话中明白,他们该是对这个地方也是熟谙得很。葛自澹下了车后,望着那块一如往日的招牌,心内难免又有些感伤,只驻足等谢明宇和人交涉,并没显出什么异常来。三人要好了房间,却是单独要了两个房间,这回是葛自澹单独住了一间,谢明宇和亨亚日一起住了另一间,亨亚日对此自然也并没有什么意见。人一旦住定,心下就安,如果一直到天黑都未寻到适合的住处,就会如倦鸟归巢时,发现自己的窝不知被那个淘气少年给端了时的迷茫,心下没着没落的,还可能会有很多的急躁。住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祭那五脏庙了,这一路上,三人行的也是艰难,走的辛苦,胃口一直都不曾大开,再加上这两天的船餐,吃的就更没滋没味的,所以三人并没有在这旅店里用餐。
来到街上,谢明宇在前面引路,师徒二人跟在了后面,似是熟悉的很,谢明宇带头径直走进了一家成菜馆,要了几样招牌菜和时令菜蔬后,三人寻了个空位坐下,这时却也没想着去讲究那雅座之类的东西,只想等着尽快的上餐才好。葛自澹沉浸了一下,对谢明宇说道:“我们稍微喝点吧。这眼看着就快要到端午了,老雕应该已经上市了,就喝点它就行,度数也不高。”
谢明宇点头,又去了柜台一通指点,总算是寻得要饮的东西,就返身回了座。亨亚日心内默念,可不是嘛,似乎就是大后天的样子。
此时也是用餐的高峰,店家的生意很好,人很多,大堂几乎客满,仿似一下子又回到了这熔炉之中,人声鼎沸,十多个跑堂的来来往往穿行,幸好天气还不算热,又是晚间。三人正等的心急,没滋没味的喝着茶,却也没太在意身周的嘈杂,一直到活计把酒菜上桌,这下才有真实的感觉,好像才回到人间,终是脚踏实地了。越是到要上餐之时,似乎人就越饿一样,待到酒菜都上齐了后,葛自澹当先动起了筷子,说道:“先吃一些吧,等肚里有货了,再喝。”情绪似是一变,谢、亨二人也没多理。
鸡肉松软,花生酥脆,肉质疏松,豆芽爽口,鱼头香滑,辣椒酸爽,豆腐滑嫩,茄子糯香,带着汁,泛着光,冒着热气,散发着的都是一色的诱人味,亨亚日食指大动,先就着茶,吃了个油嘴。不多时,葛自澹和谢明宇喝起老雕来,这酒不像那白酒烈,辣口,喝起来绵甜,酒味比较淡,只是这样的话容易喝多,稍不留神就醉不自知了。好在他们就只要了一小坛,也就斤余不到二斤的样子,二人分喝,也就只是稍有酒意。只谢明宇好像喝不大习惯,喝的要稍少一些。
亨亚日也不管他们,要了碗米饭,吃的是满头大汗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吃辣,还是干饭太过用力给累的。一直吃到九分饱,这才撂下碗筷,尚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只自己稍稍的动了下念,就不肯再吃了,摸了摸略有鼓胀的肚子。这下,亨亚日才算是得了闲,有心思关注其它,只见得先生和谢明宇也差不多把一坛酒喝完,正寻伙计上得热饭来,四周的嘈杂似这才立马上头,众生相现得世间。面红耳赤之辈尤多,好似那怒目金刚,这一时注意力的转移,顿时吵吵的亨亚日眼晕,却也不好离席,只葛、谢二人似是未知,尚有未尽之事待办。
一直待到先生和谢明宇吃完离席,亨亚日逃也似的赶紧出了这饭馆大门,直到大门隔绝了内外,声响顿消,这一下才仿似又回到了人间。葛自澹随后也出了门,师徒二人在门口等谢明宇结账出来。
不多时,谢明宇也出了门。好在几人就是单纯的用餐,又很简单,吃完了就走,用的时间也很短,就错开了这熔炉里的大多数,不然,估计就是结账也要好一番等。楼上雅间就要好多了,有专人伺候着,只今日没那些讲究。葛自澹的心里是几经潮起潮落,又有了些酒意,说:“我们且别忙着回旅店,就在这街上随便走走吧。”
余二人自然无异议,都随在他身后漫无目的的前走。一路前行,忽然听得葛自澹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说着:“仓廪实而知礼节,也只有肚子里有货,有遮风挡雨之地,人们才从那动物中分开,知道寻思些问题。也只有衣食住行得到基本满足后,人们才会开始寻思其它,彼此交往,发现异同,找到艳羡之处,模仿创新,再把它放大。然后再想谁可以怎样,谁又不可以怎样,谁又应当怎样,再把自己从众人中区分开来,单独设立一档。再然后人们想或可以从他人手中得到,又回复动物性厮杀争抢那心动之物,得到后或者失败后,再剥离动物性独享战果或是苦果,又想异同,再回复动物性,又在干过,干过之后又在想过,想过之后在干,如此反复,实在是无趣的紧。”
只听得余二人目瞪口呆的,也不晓得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或是又如何有感而发这一番言论的,只葛自澹却不管不顾。二人也是无言,只跟着葛自澹身后,默默走着。
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这才回到旅店,回房的时候,大家分开。亨亚日跟在谢明宇身后进了房,这却是个两居,并没有设厅堂,谢明宇让亨亚日住了里间,自己就在外间住下。亨亚日进了里间,把自己的行李打开,把书和笔记这些都放在桌上,准备稍后清洗下身体后好看书。清洗了一回,在桌前坐定时,原本计划是准备读书的,笔记午时已经记过了,却想了想,还是先打开笔记,把今日的余事又记了下来。主要是今日初至余斛,给亨亚日带来的震撼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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