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亚日不觉哑然,以前也从未见过这世上居然还有打不开的窗户,这能有些什么用?活动好身体,亨亚日又坐了下来,自己心内暗笑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回也算是长了见识。只是坐在窗前,透过这透明的玻璃窗,马上醒悟到了。这玻璃窗原来还有这等妙用,除了能增加舱室里的亮度,更能在房间里不动,就尽可以望见沿江岸侧的风景,另外也有防止房中人开窗后从窗口跌落的危险。从房间里的这个角度看岸上,又和乘车往城市、乡下、河边、街巷间、乡镇中的感觉又分外的不同,可能从这江中的船上观岸上风景,只能见些大略,尤显美轮美奂。原本并不起眼的建筑,掩映在水光、天色、树丛、湖畔、建筑之中时,错落有致,颜色舒展,更别有一番风情。

亨亚日就这么远眺了一回岸边的景物,舒缓了下身体和情绪,就又回转自己未尽的读书大业中去。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要到落日时分了,亨亚日这又读了一下午的书,只是这落日的余韵透过玻璃窗映照在书本上时,其所泛出的丝丝金光有些晃眼,把亨亚日沉浸的状态打断。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亨亚日扭身看向先生,见他依然保持着刚入舱室时的打坐样,似是从未动弹过一样,要不是亨亚日晓得自己和他、谢明宇一同共用了午餐的话,甚至会产生先生从未动过的怀疑。

此时却是不好再读书,也正好休息下眼睛,亨亚日起身离了窗,朝舱门去,想要出去透透气,吹吹凉风也好醒醒脑。亨亚日刚一出了舱室,却见谢明宇正扑身在舱门外通道的船舷的围栏处,就走了过去,同他一道扑在围栏上,只是他个子矮,只得用手扒住围栏,也才露出个脑袋。谢明宇好似这才发现亨亚日,转头来,用手摸了摸亨亚日的头,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笑容,稍后还用手指着岸边的景物。亨亚日看向岸边,这回却和透过窗的观感又有不同,层次更分明,颜色也更肥润,虽背着夕阳,但水面上泛着的金光显然投映到岸边景物身上,给它们又镶上了一层金色的背景,又有另外一分的情致。亨亚日和谢明宇陶醉在这晚景中,身后人来人往的却也不多知,只被船体前部甲板上传来的嬉闹声惊扰。却原来落日已下,但天光还亮,船上四周的灯光却都早早的亮了起来,越来越多的旅人走出了舱室,奔向了这开阔、舒爽、自由之地,吹凉风,赏好景,卿卿我我,高谈阔论,嬉戏打闹,品尝零食,只这好好的环境,转瞬间竟是被这人群给糟践了。亨亚日和谢明宇相互对视了一眼,只亨亚日叹了口气,往舱室去了,谢明宇随后也跟了进来。

二人刚一进舱室,见葛自澹似刚刚醒转一般,在床上活动了下身体,转向对二人说道:“准备晚餐去吧。”说完,这才下了床。葛自澹先是扭动了一下双腿,捶打了一下关节,又试着踢腾了两下,即使在学生面前,也全然不顾的动作起来。二人注视下,葛自澹自顾的整套动作完成,当先走出舱室,亨亚日随后,谢明宇在出了舱室后,又锁好了门。三人往餐厅去,此时也正是用餐的高峰时,只是往来之人并不多。多部分的人也并不愿意在船上的餐厅用餐,看行程远近,多是自己准备上一些食物来充饥,下船后再犒劳自己。可能一方面是船上餐食都远较城里的贵,寻常之物上了船就会身价倍增,还不怎么可口,另一方面还是大部分人们的普遍观念中还是能省一点是一点的勤俭习惯。

三人进了餐厅,空处还较多,就随便找个座位坐下,餐厅伙计也衣着光鲜的过来伺候着点餐。亨亚日不大在意这些,餐厅里的餐食也只是充饥而已,并不好要求太多,就趁着有闲,四下里张望了一回。餐厅里的人并不多,也多是三三两两的,其中有些明显是外国人的模样,白黑都有,餐厅的环境居然还不错,大家基本上都能很安静的用餐,并没什么人大声的说话,而桌与桌之间的人们似都不识,没人窜来窜去的四处找人说话,在里面走动都是那些着装齐整的伙计。过不多时,餐点上了桌,却是西式吃法,谢明宇先帮亨亚日切好肉,才转头对付自己的那份。亨亚日吃着餐点,还品了汤,这吃法却有点折磨人。亨亚日早先时曾和自己父亲一起尝了回鲜,吃了回西餐,虽说不陌生,但也少了那份新奇的期待。午时他们用的是炒菜米饭,晚上却来了回异国情调,各有各的妙处,只是自己感觉这些都远不如家里的饭食要来得有滋味。晚餐吃完,几人都往回走,大抵是因为都嫌吵的原因,三人竟是都不肯到甲板上去吹吹风,散散步,而是直接就又回了舱室。

亨亚日又坐在了桌前,想了想,还是先拿起笔,把今天所见所闻、所思所感都写了一遍后,又开始读起书来。不知读了多长时间,《观人生论成败》这本书却是已经全本读完,只读完时,亨亚日却似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合上书,闭眼想了一回。打开随身带着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半多了,快到夜深人静之时了,回头看一眼先生的时候,发现先生仍旧是保持着早先打坐的模样,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亨亚日轻声离座,出了舱门,先在舷道上踱着步,只外部灯光大部分已经熄灭,只保留了一些维持着照明,迎着江风,光亮晦暗不定,只道路是可以看得清楚的。亨亚日沿着舷道往前甲板处行去,距离并不远,就一两百米的样子,不一时就到了船头,路上偶尔会遇到有一两个人在走动。甲板上人就要多一些,多数是情侣模样的男女依偎在一起,低声说着话,还有些个胆大的,居然就不太背人的,在那昏暗处亲吻起来。亨亚日直到走到这里,观察了下四周后,才发现有些不妥,孤家寡人的,太煞风景了,虽说年纪还小,男女大防之事也不大懂,但那种如身处闹市、亲朋环伺的孤独感,却同出一辙,也有些不合时宜。

客船昼夜不停,晚上的江风好像更烈些,气温也降了下来,吹在身上凉飕飕的,亨亚日打了个喷嚏,身上也觉得有些发凉,赶紧回走,往舱室去了。再次回到舱室,关上舱门,把那凉气隔绝在外,亨亚日从包里取出《观价值论得失》后,又把《观人生论成败》放回了包里收好。拿起书,又在窗前坐下,窗外除了舷道上有些昏暗的灯光外,放眼望去,乌漆麻黑的,刚在外面吹了凉风,亨亚日精神抖擞,看起书来也分外有感。价值是什么,如何来衡量,如何去看待,什么是有价值的,什么是无价值的,价值和价码是什么关系,什么事物有价,什么又是无价的,无价的事物是有价值的吗?何所谓得,又何所谓失,得了什么,又失了什么,怎么看这得失之间,它们是对立的,还是统一的……

书写的仍旧是一脉相承的,既包含了一贯的行文风格,还有旁征博引的广袤,又有平铺直叙的直白,更有那其枯燥烧脑的论述,也有寻思品味后的内在联系。亨亚日看的还是倾情投入,一直也未受到身边有什么响动的侵扰,一直看到最后困意来袭之时,翻开怀表一看,居然已经到凌晨一点多了,心下想着,这会儿却是该睡了。

离座起身,亨亚日转头往床边行去,下意识的往先生床上看起时,发现先生居然不在,寻思着先生是否在如厕,恰自己也有些尿意,便往那如厕处去。只是卫生间里也并没有人,亨亚日这下解决了生理问题后,又洗漱了一回,想了想,还是要出去寻寻看先生在何处才妥当,这大半夜的,自己也不好不闻不问的。

外面的夜色更浓,下弦月下,除了身周的灯光透出些许的亮光,到处都是黑沉沉的一片,仿似天地之间仅余自己一人一般。亨亚日强压住心下的那份怯意,又不好现时去打扰谢明宇,在推开舱门后,便往外直走,忽一股凉风吹过,却有点刺骨,吹在身上并不好受。亨亚日又赶紧回到舱室,来到床边,从包里拿出了件外衣披在身上,这下暖和不少,又从先生的包裹里替他也取了一件外衣来,才又出了舱室,在舷道上前行。这回好多了,风吹在身上,虽有些凉,但还是能承受的,只是裸露在外的脸上甚至手背上,都有些湿滑的感觉。路上影影绰绰的,都是些船上事物在灯光下的投影,一直走到前甲板处,亨亚日才站定凝视。

正对着前甲板舱室里是客船的驾驶控制室,里面灯火通明,偶尔有人在里面走动、查看,室内有些光亮透过玻璃窗照了出来,只是并不能照远,不过这些却给亨亚日带来了不少的安慰和勇气。亨亚日往甲板前向细细打量,看了一阵儿后,才隐隐在船头甲板的尽处看到有一个似低矮身体的阴影,只是有些远,光线又太暗,不好分辨究竟。亨亚日定了定神,决定还是前去一探,越往前去,江风越大,竟是有些呼啸的感觉,一直走到近前,这才发现,却正是葛自澹盘坐在船首,姿势一如既往,闭目翘首,舒身挺直,双臂自然垂下,沿身体舒缓,侧放在大腿上,掌心向天。

亨亚日颤声叫了声:“先生!”

葛自澹并没有睁眼,除嘴巴开阖外,也没有其它多余的动作,只听得他说道:“亚日,不用担心我。我这是在品味这天地自然,也是往日难寻的修行佳境,于我的身心有益。你当受不得如此,速速回去,把舱门关好,放心休息就好。”

亨亚日听得先生如此言道,只好作罢,只手里还带着先生的衣服,于是说道:“先生,我给你带衣服来了,船头风大,还请你小心不要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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