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假期是不能答应的。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如果有家人,也不会允许我们充当仆人。我们只有一个儿子,他也死在了我们前面。这些,我们也没有同老爷讲,因为我们不想让他操这个心。如果他知晓了,不知道要怎样帮我们。
以及,侍奉老爷的就我们夫妇两个。自打老爷来到加莱,我们便跟在身边了。如果我们离开了,谁又能接下这个班?我也没有贬低老爷的意思,只是因为接受了这份工作,就得认真负责、问心无愧地干好。
毕竟,老爷身强体壮,尚未有衰老的迹象。反倒是我们,老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说不定哪天就走了。”
话说到这里,阿加莎哭得更起劲了,泪水止不住地流,手绢一直抹着眼眶。
“老婆子,可别哭了。你再这么哭,让我也跟着伤心。”
乔伊走到阿加莎的身旁,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地安慰着。他轻声细语地说着些温柔的话来安抚阿加莎的情绪,待她不流泪,只是发出小声的啜泣,乔伊才放开了她。
他面向格洛,投以一个道歉的眼神,仿佛是让格洛看了他们的笑话。格洛示意他接着向下说。
“话说回来,等老爷完成画作后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出了画室,我立马告诉他外面下了大雪,家中停了水。我曾经在门外说过一次,担心老爷没听到,又补充了一遍。
画室除了一扇门,没有任何通往外面的东西,墙壁上没开一扇窗。到了晚上,站在门外,往里瞧上一眼,保准您会想起禁闭室。
或许是关得久了,老爷对于下雪这件事无动于衷,就好像这回事不重要一样。他只说要去睡觉,吩咐我们铺好被褥。老爷上床后,转眼间便睡着了。我和阿加莎端着蜡烛检查了一下房子里是否有漏风的墙,发现没有后也去睡觉了。
第一个发现老爷身故的是阿加莎。”
阿加莎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夜里,我睡不着觉。梦里的我总感觉身体缺水,渴醒过来发现真的口干舌燥便下床寻水喝。
我端着蜡烛走在长廊上,朝窗外看了一眼,惊觉雪势是如此的大。雪已经堆到了窗口,可一点也没有停下的势头。这太可怕了,我不敢想象这个宅子周围是怎样的,是不是已经被雪包裹了。
我当时只想喝完水回去睡上一觉。回来的途中,我又想到乔伊还没有检查过老爷的房间。假如房间的墙壁漏了风,那么老爷同睡在荒郊野岭有什么区别。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检查门窗有无关紧,紧接着确认过墙壁无风后才放下心。这时,我瞥到老爷。那时不知是怎么的,我总感觉老爷的姿势很奇怪,具体怪在哪里又说不清。
我鬼使神差地靠近了老爷,摸了摸他的双手,却发现它们如同浸泡在水里一般冰冷。当时的我心跳如打鼓,不好的预感在我的脑中形成。
我斗胆探了探老爷的鼻息。可结果......您知道的。我发了疯地喊叫着,嘴里口齿不清地说着乔伊和老爷的名字。在整个建筑中,我的叫唤声一直在回荡。乔伊被我惊醒,趿拉着拖鞋,边跑边走地来到老爷的房间。他检查了老爷的心脏,它彻底不动了。再然后,我们便打给了您。”
事实现于眼前,格洛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本怀有一丝念想,期待这是场恶作剧,是场被夸大的意外。
人到了老年,一段崭新的友谊便极为难得。相应的,一旦获得,这段友谊就会格外受重视。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衰老便意味着结束的开始。人的身心会退化,手脚变得不协调,学识变得支离破碎。
为了应对衰老,为了保护自我意识,人便会变得格外易怒,变得古怪且执拗。世界在发展,新事物在旧事物中孕育并出生。它们会被替代,被开膛破肚。格洛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他将这段友谊视作自己重新被世界接纳的象征。
“盖诺小姐,霍夫曼真的逝去了吗?”格洛不放弃地问道。
“的确死去了。”
格洛倍感疲惫地坐下,方才那句话夺走了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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