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日,我卸下彩衣,解去双鬟髻,告别了女童的装束,穿上端庄雍容的八重服,梳起高髻,扣上凤冠笄,便是似水年华的到来,意味着婚嫁许亲之龄。

翌日,萧晚月前来接长乐郡主回府,萧夫人身体不适,我代为招待。

自七岁那年后,只在十岁时过继萧夫人膝下的宴席上见过他一次,自此就再没有机会。五年后我长大成人,再见那人,他风采依旧,犹如踏着祥云而来的仙人,白衣不染纤尘,鬓发漫飞如云,面容有着早春的柔和与淡薄,却在乍见我时露出盛夏般灼热的惊艳,一声惊呼:“你,悦容丫头!?”那眼神,像是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时,骤见一处惊心动魄的风景,满是欢喜称羡。

意识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顿时羞红了脸,盈盈欠身喊了他一声“晚月哥哥”。

那初夏的风吹响竹林,遥远林子深处传来天籁之音。他与我站在长廊上笑谈,询问我这些年可是乖巧听话的,那万荣堂的井水可让人沁凉。那是两人之间的暗语,小时候被他吓得一惊一乍,而今听起来是这般悦耳,还有着一份淡淡的怀念。

他又问:“悦容丫头有字了吗?”

人一出生先取“名”,行完成人礼后再取“字”,名与字便是相辅相成、互为表里,是人生极为重要的一节。

我摇了摇头,告诉他萧夫人准备择日再请好学问的资深长辈为我来取。

他笑道:“无需择日,今日就让我为你取了吧。”负背驻首,观天地之浩渺,又俯首看我,目光幽幽若水,沉吟几声,便言:“古人有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悦容如此兰心慧洁,就叫‘灵犀’吧。”

那句诗怎么听都像是男子多情的言白,又像是他对我的一种暗示和试探。

我听着心头一跳,慌忙抬袖掩嘴笑而不答。转眼瞥见长乐郡主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华衣丽服,贵不可言,微笑着,一脸深意。

一个月后,长乐郡主再次登门,说是来为自家夫君说亲,若是应允了,便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热热闹闹地迎娶十姑娘为萧晚月的二房夫人,并说以后待我定像亲姐妹一样的好。

楚幕北和萧夫人无不满意点头,都说这是极好的一门亲事,门当户对且不论,便是郎情妾意天造地设的一对。唯有天赐一把将茶盏摔到地上,大声嚷着不同意,竟是当着长乐郡主的面怒骂萧晚月算个什么东西。楚幕北和萧夫人尴尬地变了脸色,倒是这长乐郡主真是好厉害的修养,不见气恼反而夸天赐与我感情笃好,那侃侃言语却让聪明人一听便知明褒实贬,而后她笑着让我们自家先商量一番,三日后再来造访听候佳音,最后极有礼数地欠身而去。

长乐郡主离开后,楚幕北狠狠怒骂天赐一顿,又将他关进阁楼十日闭门思过,实则是不想让他闹事,好让我顺利嫁进长川萧府。

纵然萧家如今当家作主的是郑国公萧晚风,但谁都知道萧晚风常年身体抱恙,身侧无妻膝下无子,日后终究是由弟弟萧晚月继承正统的。只要我嫁给萧晚月,对楚家而言,便与萧府这个强而有力的大士族,多了一层更为密不可分的关系。

后来在劫从学堂里回来,听闻此事也闹得厉害,指责我罔顾儿时约定要弃他而去,何不索性把他的性命先了结,也好没个牵挂痛痛快快地去嫁人。说到激愤时,竟痴了似的一头撞向玄柱,被五六个家奴死命的抱着腰腿给阻止住了。

平日里斯文寡言谦逊有礼的一个人,这么一闹吓坏了众人。

自娘亲死后,楚幕北也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这些年极为疼爱在劫,当时对上在劫那双怨恨他卖女儿似的眼神,打骂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口,转身斥责萧夫人教子无方,两个儿子都给教成了这么不识礼数的德行,气得拂袖而去,说是再也不管这档子的事。

萧夫人知我们三人从小一块长大,感情远比寻常兄弟姐妹来得亲,也没有过多苛责,叹息着让我自个儿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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