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想想办法?比如说找屠大爷帮忙从猎户那里买些肉?什么肉都行,我们不嫌弃。”毕承培刚说完,几个人一起发出“是啊是啊”的应和声,佟未央也不禁跟着点了点头。
“下次我问问吧。不过,南屏城周边的猎物也被打得差不多了,河里的鱼也越来越少。”
年轻的磨革工白建廷吞下一口饭,眉头紧锁地问道:“我们以前还经常能吃白面和米饭,最近怎么就变成了杂粮饭和豆子了?”这个问题再次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卞延源深深吐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扫过在场的人,无奈地说:“很多人去军械场制造武备去了,打猎和种地的人都少了很多。更要命的是,很多人把马卖了,现在耕地的畜力都不够用了。靠人耕地,粮食哪里产得过来。”
“是啊,之前光顾着把粮食卖给汗国,现在泽国自己的存粮也没多少了。粮商也很难买到米,即使有,也早就被权贵和富人预定走了。”佟未央低声补充说。
众人陷入了沉默,没有人继续往嘴里扒饭。良久,女裁切工包月澜轻声问:“你们说,帝国跟泽国要打多久?谁会赢?”
老师傅卞聚勤沉声说:“不论谁赢,对我们泽国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自由,可能随着这场战争而消失。原本,三国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均衡。”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仿佛看见了即将到来的动荡。
“师傅,为什么这么说?”他的年轻学徒白孟双好奇地问。
卞聚勤深深看了他一眼,答道:“无论是帝国还是汗国战胜,泽国必然都会同以往一样,向胜利的一方称臣纳贡,任人摆布。”
卞聚勤话音刚落,佟未央接过话头说道:“而且,我们之前在黑河城和南屏城分别跟帝国和汗国有过冲突,最近还分别向他们输出物资,肯定已经惹恼了他们。等这场战争结束,势必会遭到清算,恐怕没我们的好果子吃。”
众人脸上此时都挂着沉重和忧虑的表情。中年染整工傅利勇撸起了袖子,“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不管是帝国还是汗国,如果谁敢来侵犯我们,就用长矛和弓箭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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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屏城的街道上,人流穿梭,喧嚣声此起彼伏。就在这熙熙攘攘之中,一个着装精致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从佟未央身旁浩然经过,身后跟着十几名装备精良的骑兵,给人强大威严的感觉。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清脆有节奏,伴随着马匹的嘶鸣,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佟未央不由得停下脚步,目光被这队骑兵所吸引。看着军官远去的背景,感觉这一行人气势非同寻常、来头不小,心中还涌起了莫名的熟悉感。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者是出于直觉,她躲躲闪闪地快步跟上了那队骑兵,试图看清军官的面貌。好在,南屏城里人来人往,骑兵只能慢慢前进,她靠步行加小跑也还能跟上。
终于,骑兵在都督府门口停了下来。佟未央躲在远处的墙角后,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清了军官的面容,认出他就是自己的舅舅宁宗恒。甚至在他的随从中,也能看到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这一刻,佟未央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并不清楚宁宗恒的来意,害怕他是奉父王的命令,到这里把自己找回去。她紧紧地贴在墙角,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宁宗恒的动向。只见都督察宪云在门口迎接宁宗恒,交谈了几句后,便恭敬地将他请进了都督府。
这几天,佟未央寝食难安,为宁宗恒的到来焦虑不已,以至于卞延源都注意到了。她向卞延源解释说,外祖母病了,很担心她的身体。卞延源便体谅地允许她,随时请假回去看望外祖母。她想,如果宁宗恒一直呆在南屏城,即使他自己不经常出门,但他带来的随从随时可能碰巧把她认出来。这种想法让她心中忐忑不安,仿佛置身于无法逃脱的囚笼中。
几天后,都督府贴出了告示,宁宗恒被国王任命为南屏城的新都督,即日正式上任。这让佟未央更加焦虑,暴露的风险与日俱增。她开始考虑尽早离开这里,寻找更加安全的地方。
次日上午,佟未央不再犹豫,毅然收拾了行囊,以看望外祖母为由请假离开皮毛场。她戴着破烂的帽子,遮掩着面容和长发,混在出城的人群中,离开了南屏城,仿佛要将一切都抛诸身后。出城之前,她曾想去神社拜别那些曾经帮助过她的女巫,但转念一想,城里过于危险,到底还是放弃了。
佟未央沿着人烟稀少的小路走了整整两天,期间几乎没有休息,只是偶尔停下来喝几口水,啃几口干粮,脚上磨出了水泡。只有远离南屏城,才能摆脱宁宗恒的阴影。
暮色苍茫,佟未央在路边找到了一片勉强可以遮风挡雨的树林。她蜷缩在树根下,借助密集的树枝遮掩自己的身影。夜晚的风带着山林特有的凉意,吹拂着脸庞,让她清醒而又疲惫。
终于,在远离南屏城的远郊,她遇到了一个叫做高坪村的地方落脚。乍一看去,这里并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但正是在这片看上去阴森贫瘠的山中,聚集着一些居民。
好心的霍彦英大娘见到这个身穿破衣烂帽的女孩,心生怜悯,便收留了她。这回,她沿用了傅花代的假名,并谎称是从边境逃回来避难的。霍彦英大娘端给她一碗热腾腾的粥,让她住在自己家中的小屋里。
村屯看起来宁静祥和,但霍彦英告诉她,一年到头,高坪村不仅要面对夏日的酷暑、冬天的严寒,还要面对数月不下雨的干旱。更麻烦的是,得时刻防备强盗,以及那些与强盗无异的士兵,包括但不止于帝国、泽国和汗国的士兵。
很快,高坪村的平静就被打破了。一支落魄的汗国军队跨过边境,如同一群饥饿的狼,闯入了高坪村。他们把所有村民都集中关在一起,严加看守,然后把整个村屯抢了个遍。有几个勇敢的年轻人试图反抗,但很快就被汗国军队当做靶子,无情地用箭射死。他们的尸体依然插着箭矢,被扔在村民面前,以儆效尤。空气中弥漫着马粪和血液混合的刺鼻气味,令人心悸。
佟未央低着头,蹲坐在村民之中,不敢有丝毫的动静,生怕引起注意。她默默地注视着那些尸体,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插在尸体上的箭矢,竟然是南屏城打造的制式。这些泽国向汗国卖出的箭矢,现在却用在了泽国人自己身上。
两天后,汗国军队吃饱喝足了,匆匆离开高坪村,带走了一切能携带的东西,留下了十几具汗国因伤致死的士兵尸体。村屯被抢劫一空,一片狼藉。昔日青翠的菜地里到处是马蹄印,地上散落着粪便、草料和骨头等各种垃圾。
对于汗国军队的破坏和抢劫,高坪村并没有流露出太多不甘,似乎对此习以为常。这个饱经战乱的村屯,已经学会了坚韧和适应。村民互相帮忙,努力重建家园,挖掘出藏匿的粮食,从河流和水塘里打捞起汗国军队没能捞走的鱼,一起分享,共度难关。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重建高坪村。佟未央也主动加入了狩猎的队伍,虽然附近的猎物已经不多了。
大约过了四个月,一支战败的帝国军队如惊弓之鸟,逃到了村里。这让村民感到紧张,担心起先前汗国军队杀人的惨祸再度上演。然而,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在军官的严格管控之下,这支败军保持着井然秩序,没有发生任何杀人或抢劫的情况。他们的眼神中饱含着疲惫和无奈,没有杀戮和掠夺的欲望。他们用金银块向村民换取了所剩无几的粮食,自行采集野菜,狩猎鸟兽。
帝国军队驻扎在村屯外,待了快一个月,几乎把村里和村外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消耗殆尽了,食物匮乏变得越来越严重。最终,不得不杀掉那些已经奄奄一息的马,用马肉充饥。好心的帝国士兵还将一部分马肉分给了饥肠辘辘的村民。
然而,这份善意并未能缓解村民心中的不满与恐惧,他们已经对这支帝国军队的存在感到厌烦。村里几位耆宿偷偷商议,决定派人去南屏城请求援军来驱赶他们。三个小伙子在夜色掩护下,踏上了去南屏城求援的道路。
三天后,南屏城的援军抵达高坪村,很快与帝国军队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佟未央躲在高处,紧握弓箭,瞄准了帝国军官的大腿,毫不犹豫地放箭。箭矢瞬间穿过空气,射中了军官的大腿。他痛苦地捂住伤口,跌坐在地。一名南屏城士兵看到了机会,迅速冲过去,顺势将他刺死。
随着军官阵亡,帝国军队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士兵开始陷入恐慌,没有做太多抵抗,便四散而逃。但是,南屏城军队并不打算放过这些逃散的帝国士兵,他们分遣出几支搜索队,奋勇追击,打算彻底消灭这支帝国军队。几天以后,南屏城军队带着帝国军队的尸体和俘虏,凯旋回到了南屏城。
夜色已深,村屯显得寂静安宁,只有微弱的风声和虫鸣在回荡。兀然,村口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叫,“兵匪回来了”的声音在村屯里回荡。佟未央一惊,立刻从床上爬起,急忙拿起一柄长剑,那是她从之前那群帝国军队手里缴获的。推开房门,疾步而出,朝着村口的方向冲去。
在朦胧夜色中,佟未央来到村口,皱起眉头,探视着前方的动静。微弱的火光下,三个着装凌乱的帝国士兵正跟五个村民扭打在一起,彼此纠缠成一团。很快,村民怒吼着,纷纷抄起手边的锄头、镰刀甚至是木棍,赶来支援。在众人的合力下,将三个帝国士兵制服,结结实实地绑在树上。
在众人的围观之下,火光照亮了帝国士兵的脸庞,映衬出他们的屈辱和无助。几个村民毫不留情地对他们施以鞭刑,以此来发泄对帝国军队吃光食物的不满。鞭子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惨叫,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响亮,令人毛骨悚然。
帝国士兵对自己的遭遇感到迷茫和冤枉。在哀嚎中,他们断断续续地解释自己是在帝国大军溃退过程中掉队的士兵,碰巧流落到这个村屯,请求施舍些食物,并希望能在村屯里过一夜。然而,实施鞭刑的村民并未理睬,也不相信他们的解释,更对他们企图再次乞食和留宿感到痛恨,再次挥舞起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他们。
佟未央不忍心看下去。她认为他们罪不至死,何况他们可能真的与之前那股帝国军队没有关系,便决定为他们求情。经过一番艰难地劝说,村民终于放下了鞭子,解开了绳索,放了这三个可怜的士兵。
只是,其中一个士兵已经因为受伤过重而死去,另外两个士兵拖着同伴的尸体,黯然无声地离开了村屯。他们身上的伤口血迹淋漓,在黑夜下的火光中,显得分外鲜红。
站在村口,目送他们离去,佟未央心中五味杂陈。战争让所有人都变成了受害者,无论是士兵还是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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