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稚枚是头一天来上海的,她见到了出了远门才归来的姐姐。姐姐还是那样喜欢把眼睛笑得弯弯的捏她的脸蛋儿。妈妈临终前跟她说姐姐可是你日后唯一的依靠了,你一定要听姐姐的话。
云稚枚被姐姐带进了咸瓜街拐角的一个裁缝铺里,裁缝铺里的杜圣印,此刻正递给她十三块袁大头的现大洋和一根银质的发卡。她奇怪地盯着杜圣印,接过杜圣印赛到手里的十三块袁大头的现大洋和一根银质的发卡,她发现灯光下这个如少女身形般的发卡上那颗绿宝石玉兰花怎么不见了。
云稚枚清楚地记得,今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姐姐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姐姐匆忙起来洗漱时,将这根银质的发卡别在她乌黑的头发间,还很努力地拢了又拢她有些倔强的刘海,云稚枚知道,姐姐想用这根银质的发卡压住她盖眉的刘海,让刘海一览无余地遮住她光洁额头上的那块刚刚结了痂壳的伤口。她还清晰的记得这颗绿宝石玉兰花在姐姐走动时闪烁迷人的样子。
云稚枚把这个只剩下一个玉兰花镶嵌槽的发卡捏在手心里,问:“姐姐呢?”
杜圣印说:“走了。”
冷启候从走进这家裁缝铺就一直坐在铺子中间碳炉边的蒲草垫上烤他一双黢黑的大手,他这样反复地烘烤着他黢黑的大手,一直没有抬头。他知道,这个小姑娘的目光此刻已经移到了他的身上。他用那双黢黑的大手搓了一把黢黑的脸说:“唉,云稚黎就是喜欢这样我行我素,她都不知道吃了这死性子的多少亏了。”
云稚枚的眼里充盈着泪水,她啜泣着说:“姐姐这是不想要我了吗?”
冷启候站起身来晃了晃他身上那件过膝的棉长袍宽大的袖子,用袖子挡着他黢黑的脸。他朝杜圣印用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快速地点了一下云稚枚。杜圣印会意,叹了口气说:“瞧你说得,你的姐姐怎么可能不要你了。她还说日后的每个月都会给你邮寄两块现大洋,让你美美的多吃几顿馄饨和烧饼夹油炸果。她说你吃起馄饨来就‘没得命’”。
杜圣印从江北来上海做裁缝都几十年了,还是改不掉他的江北口音,这让云稚枚感到十分的亲切。
云稚枚看看冷启候,冷启候点点头。
“那姐姐会给我写信吗?”
这一回,杜圣印有些语塞,他看看冷启候。冷启候笑笑点头又忙收住了笑容。他担心自己内心酸楚装出来的笑容,会把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给吓坏了。
他说:“当然,当然会。肯定会的。”
云稚枚的眼泪终于还是滚落了下来。她说:“就知道姐姐是疼我的。”
见云稚枚这样,冷启候像挪开了一块压在心口窝子里的大石头,他说:“你几岁了。”
云稚枚说:“翻了年,就满十三了。”
冷启候从挂衣架上取下半旧的礼帽,他说:“十三岁了呀,大姑娘啦。我像你这么大,已经跟人跑大船了。不过,我可没有你这么命好。没有哥哥,没有一个像你姐姐一样疼爱你的姐姐,也没有爹妈。”
云稚枚说:“可我只有姐姐了。”
冷启候说:“不,你还有我们。”顿了顿,冷启候又说:“我也一样,还有你们。”
杜圣印说:“不过,我看你最好还是不要站在这里等了。你的姐姐或许会像冷叔叔一样从我们家的后门码头上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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