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阳云舒从她的裘皮大衣里抽出了一个包了锦缎的盒子,对伊藤木槿说:“这是我哥哥送我的东三省的大土参,请伊藤大佐笑纳。”
益阳云舒将这个包了锦缎的参盒子,递给了伊藤木槿身旁的一个日本宪兵。
伊藤木槿回头看了一眼这几天突然消瘦的厉害的莫正西,说:“你是不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益阳小姐原来会是这样一个让人惊叹不已的奇女子。”
莫正西笑了一下,说:“是的。没想到。”
益阳云舒也跟着淡淡地笑了一下,说:“现在,只求伊藤大佐再为我们俩,不,现在是我们一家三口寻一处更可靠的安身之处。”
伊藤木槿很认真地听着益阳云舒说的每一个字,也很关注益阳云舒说每个字的时候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在想,就在三天前,这个胆敢在眼皮子底下出卖她同僚的大肚子女人,险些因为她的固执而被送上从美国刚运来的新刑具。现在,他认真地听完了益阳云舒的这个请求后,好像还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眯了一下他有些发胀的小眼睛,说:“我非常欣赏你的哥哥益阳立春先生,他的谋略总是那么出乎意料的高人一筹。”
然后,伊藤木槿转过身来,看看申蟠龙还努力地打趣道:“申队长家的祖宗八代若是地下有知,肯定会为他们家能有像益阳小姐这样足智多谋又漂亮果敢的女子来此居住,按你们的话说,他们肯定是会感到蓬荜生辉了。”
申蟠龙看了一眼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李江南,然后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却心疼他那被迫挪“窝”的老母亲。为了给新政府警政部办公室主任益阳立春“打掩护”的一句话,他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只得跟他乡下的舅舅一家挤在了一起。想到舅母一副嫌弃的嘴脸,申蟠龙脸上的笑,笑的有点儿僵持。
“可我们现在已经暴露了。”益阳云舒说。
伊藤木槿说:“益阳小姐,你说全上海,现在哪里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嗯?”
他们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几个特工和日本宪兵手忙脚乱地将云稚黎抬上了一辆军用卡车的帆布车厢内。伊藤木槿唏嘘了一声,突然转过身来就给站在他身后,那个枪法很准的何阿炳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说:“蠢货。”
嚼着槟榔的申蟠龙也过来踹了一脚何阿炳,说:“一只猪猡。”
李江南走过去,摘下手套,用手指在云稚黎的脖颈处试了一下她的颈动脉,然后,摇了摇头。
莫正西仰头看了看还在天空肆无忌惮漫天飞舞的雪花。他在看这些肆无忌惮漫天飞舞的雪花时,崴动了一下身子,好像他确实在漫不经心地在看满天飞舞的雪花时,他看了一眼平躺在那辆冰冷的军用卡车帆布车厢里的云稚黎,忽然觉得像第一次见到云稚黎时那样,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的像一场梦。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云稚黎,应该是他跟着哥哥苏问湖在家乡的望海楼上,听着扬州清曲吃着阳澄湖大闸蟹的晚宴上。
那天,云老爷子正夸口他在读扬州女子中学的孙女云稚黎当算是他们里华港口上的花木兰时,云稚黎会突然从天而降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云稚黎冲进来时的目光与云老爷子突然变得犀利的目光交汇在一个比云稚黎先一步进来的年轻女子身上时,那个年轻的女子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云稚黎迎头泼去了一碗红果凉茶。
云稚黎说:“拿你的狂妄和自大,去哄骗我那愚钝又脑缺的父亲去吧,这里没有人愿意看到你这样一个不知高低的疯丫头。”
年轻女子没有离开,也没有顾及云稚黎刁钻的言语,而是说:“云老爷,我们屈老板让我过来捎个话,说他和仙贝被南京堂会的接走了,今天这场戏,改日撩幕……”
云老爷子没有等那个被云稚黎迎头泼了一碗红果凉茶的年轻女子说完,就把手里的酒杯举起来,对着苏问湖说:“不要紧,苏公子,这仙贝的头场戏,场场都是要从我们里华港口先上台子的。嘿嘿。我同你一样,他的场场戏,我都喜欢的不得了。在这里,我可以给你打个保票,在你离开里华港口之前,必须让仙贝为你唱场大戏。”
莫正西看见他的哥哥苏问湖白净的脸上,忽地泛起了红晕。他说:“晚辈离家数年,只想听听乡音,看看扬剧,不敢劳烦前辈费此心力。不如还像今朝我们巧遇那般,晚辈用二胡解乡愁,云老板尽兴唱上几个桥段……”
“哎——跟着谁的曲调都能唱上几个桥段的,咱这里华港口,可大有人在。这都算不了什么。关键是你我是很难得的有那么的默契。看来,这当是缘分,是咱这忘年交的缘分啊,哈哈。”
云老爷子起身把云稚黎拉到身边,说:“我的孙女儿云稚黎,13岁考上扬州女子中学,我在里华港口搭台子请仙贝唱的就是‘杨文广夺印’。”
云稚黎坐在她里华港口造船大佬的爷爷云牟堤身旁,落落大方地环睄四座后,冷散的目光很快扫过那个被她泼了一碗红果凉茶的年轻女子身上,那女子在云稚黎冷杀的目光中,悄然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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