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柳茹再一次向女子书肆走去,从她家到这里的路,她不知道走得已经有多么熟练了。她带着侍女,又一次走进了热闹的西市,每次走过来的路上,她总是不自觉地随便想些什么,这次也不例外。

其实第一次走到这里的时候,她没有想到从此之后的人生会有那么大的改变。

她的童年,如同一幅精致的山水画,被父兄的宠爱轻柔地点缀着。她不止一次地听人说她很幸运,父亲是国子祭酒,自己有三个同母同父哥哥,三个哥哥看起来也是英俊帅气的男郎,有为少男,前途似乎是一片光明。

而她,投胎极其幸运,才能够在这样的家庭里做一个小女儿,只要被宠着嫁个好夫婿就好。她的母亲,国子祭酒夫人,是被父亲爱的唯一女人,府上没有旁的女人,她也没有什么姨娘,一家幸福美满极了。

是啊,她也是一直这么想的,不需要像哥哥们在年幼时就被父亲以及家里的其它长辈要求去书院读书,不需要去一遍遍练习武艺,不用风吹日晒,甚至可以每天在屋里看看话本,养出一副最是白嫩柔滑的肌肤。

是的,她能识字,所以能够自己看书,不用拜托别人帮她念书,只要自己找到书就可以读。

她是家里这一辈唯一的女孩,从小就是被父亲、哥哥们宠着。她想识字,像哥哥们一样看看书,父亲也不过是笑笑,随手就为她安排了老师。家里也不拘着她看话本,也不需要一定读什么女则,只不过她一般读的也不是什么政治之道,只不过是女男情长的故事。

她家里是浪漫的故事,而她的未来,或许是跟哪个门当户对的男子结亲,和丈夫相亲相爱;或者她哪天一时叛逆,想要跟那个穷小男共结连理,只因为那个男子独一无二的才华;又或许,她会进宫,成为皇上的心头宠,为家族也带来荣光。

她的哥哥们也总是说,没事,她是他们的妹妹,他们总是会为了她撑腰的,所以小妹怎样都可以。

如果是这样,那可能就是一种随波逐流的人生,只不过她是很幸运,有着许多人的撑腰。但是,她的人生,自去女子书肆开始就发生了变化,最开始进入女子书肆算是一种巧合,而看这里的书更多的只是一种好奇,没想到这里的书如此独特,很叛逆。

柳茹本来也不是什么性格里专制偏激的人,女子书肆的话本里的不同观点更多的是让她困惑,而不是,在看到的第一眼,就愤怒地指责这些,只不过是一团胡说,然后丢下话本,转身离开,称之为邪说歪理。

话本子更多体现的像是一种新秩序,奇怪但似乎有一点道理,尽管,这与她十二年来所知道的并不相合。

好像,是对的吧?似乎,也有一定对的道理?王柳茹一向被家里纵容着养着,对自己的判断也是有几分底气的。

她潜意识觉得,这些似乎得她自己想清楚,而不是去跟家里人说,向他们寻求一个解决的方法。于是,她隐瞒着这一切,假装只是又有哪个新的不值一提地小爱好罢了。

融合这些思想的过程确实是痛苦的,但她想,确实,这些书写的是对的,或者至少说,是有利于她的。她开始频繁光顾那家充斥着各种叛逆而新颖的思想的女子书肆。书肆里的书籍,不同于讲述忠孝节义的旧书,不同于女男情爱,而是在每个字上洋溢着自由和真实。

然而,生活的宁静如一池春水,被突如其来的春季流感悄无声息地搅扰,逐渐地将之前刻意维持的平静逐步打破。父亲与长兄接连病重,屋内一片忙乱,平日里的笑语声渐渐稀少,替换成了沉重的咳嗽声和母亲不断但温柔的安慰声。

在这个时候,她的目光投向她没有那么常在意的母亲。

她看向她的母亲,母亲是一个非常贤惠的主母,总是将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无论是照顾父亲、家中女男,还是府中的琐事,她好像做得都是很完美。

王柳茹在家中能那么幸福,也离不开母亲在家里做的后勤保障,尽管,被称赞的通常都没有她的母亲,只是作为父亲和兄长之后也需要顺便夸赞的对象,而一句带过。就像她,习惯性地在意着父亲、兄长的眼光,他们的想法,很少去思考像是背景点缀的母亲。

一般评判一个女人是什么角度呢,漂亮?王柳茹想着,于是从这个角度思考起母亲来。

母亲漂亮吗?如果是按照当下的评判自然是,不然府中也不会没有其它姨娘,只有她深得父亲的喜爱。

可是,在看了一些女子书肆的话本之后,王柳茹再去试图自己回答自己的疑问,便有些迟疑了。母亲看起来不算是健壮而强大,常年不怎么锻炼也不怎么出门,显得瘦弱而白皙。

她的脸上总有着都城最热卖的脂粉,像是一个美丽的面具,常年地戴在脸上,缺乏着真实。她看不到作为一个人的母亲真实的感受,只看到一个合格的大家主母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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