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脸上还残留着苦涩,又被狂喜的神色冲散,莫名有些滑稽。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卑贱,即便家财万贯也没多少地位,这份嘉奖令无异于一张护身符和通行证。
有了它,浙江就不会再有官吏敢为难他的商行,各级官府更会主动与他合作。
这是总督府和布政司官印的分量,只要胡宗宪和郑泌昌不倒台就一直管用。
“为商逐利是本性,但目光要长远。有些事你看不到,老爷和我就得帮你看到。”
饱含深意的话音惊醒了陆成,让他回想起先前在后宅的谈话。
自己想的是挣钱,但挣钱比起政绩和仕途孰重孰轻?而这二者冲突吗?
陆成是聪明人,马上有了答案,看向郑榕的眼神也满是敬畏。
“少爷教诲的是。”
这一刻他意识到,不仅郑泌昌是自己头顶的云,他的儿子也是。
而且……或许更能呼风唤雨。
想到这,他轻声问:“少爷,您把我从码头叫来,是不是还有急事要吩咐我办?”
“陆老板果然聪明。”郑榕笑道,“先留下吃个饭吧,我家怜珠手艺不错,不会比你在武昌府吃的差。”
陆成受宠若惊,连忙道谢,郑榕又说:“吃完饭休息一宿,明早随我走陆路回黄州老家。我知道商人要留周转和本金,可这次我要你一文不差地拿出来换成粮食,而且不要急着送来浙江,有问题吗?”
“但凭少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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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四十年,正月二十,京城。
裕王府詹事谭纶的宅邸外,护送他上任浙直总督府参军的马队整装待发。
谭纶缓缓走出家门,身后是几个随从。
出发前,他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家,脑海中回荡着张居正几天前在裕王府的话——
“想回来就要在浙江烧起把大火,然后将这把火烧到京师,烧到严嵩父子身上。”
“如若不能,你也无颜回来见王爷,或者自己就倒在了浙江。”
“想清楚了,去还是不去?”
张居正的话字字似剑,句句如刀。
字字句句都指向一件事。
让他谭纶去浙江,搅乱改稻为桑,推进倒严。
谁都知道严党在浙江经营多年,外人去了就像卷进漩涡,别说建功立业,保不准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缺马革裹尸的勇气,可耳畔又总响起裕王的声音。
“倘若牵涉到织造局,便牵涉到宫里,牵涉到皇上。谭子理还是不要去了。”
张居正出招凌厉狠辣,不论是对自己人还是敌人。
裕王则暗弱怯懦,生性敏感,也没多少自己的主意。
夹在两人中间,他有种剜心的酸楚。
他隐约觉得,自己虽是深受裕王信任的王府近臣,可在徐高张眼里跟尸骨未寒的周云逸没多大区别。
但他还是要去。
因为只有他是胡宗宪的故交。
他面无表情上了马车,驶离规矩森严的京城,奔向前途未卜的远方。
改稻为桑的第一个搅局者出发了。
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想搅的局已在不觉间被人搅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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