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胡一拍自己大腿,伸拇指道:“军爷,我就说您心里明白。我跟您实说吧,这鹅湖镇有个矿帮,矿帮你们知道吧?别看他们平日里是一群挖炭的黑炭鬼,他们可是如假包换的江湖黑帮,他们第一任帮主叫王东黎,当年是张士诚手下八大门神之一,张士诚,那曾经可是和太祖皇帝平起平坐的狠人哪。”
钟天佑皱皱眉头,打断杜胡说话,疑惑道:“矿帮我知道,王东黎那都是哪朝的老黄历了,他和泰定帮又有什么关系?”
杜胡舔舔嘴唇道:“你们不是混江湖的,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矿帮现任帮主叫凌清,这矿帮白日里替官府豪绅挖炭采煤,黑夜里偷偷摸摸替乌衣会开采银矿,别看那些黑炭鬼们穿得破破烂烂,家里可个个都穿金戴银,乌衣会和泰定帮,都得指着他们生活。”
钟天佑眼皮一跳,忙问道:“杜兄弟,矿帮替乌衣会他们偷开银矿,那可是死罪,这么机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胡轻轻吐了口唾沫进水里,低骂一声,才道:“前日,这些黑炭鬼们从我船前路过,我好心邀他们上船喝几杯,娘的,这些黑炭鬼们喝多了就开始吹牛皮,吹嘘说他们矿帮第一任帮主王东黎如何如何英勇,把他吹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梁栋望着前面江上一箭之遥的一艘画舫,若有所思,他努努下巴说道:“杜胡,你边划船边说,捡重点说。”
杜胡答应了一声,边撑船边道:“那天也是我多喝了几口酒,想起我姐夫他们从前说过王东黎,就随口调侃几句,说王帮主当年行侠仗义武功也算了得,可惜却英雄难过美人关,中了魔教美女的美人计,在床上武功尽废,精尽人亡。”
梁栋微微一笑,他指着远处那艘画舫,沉声道:“钟大哥,你看那艘船,忽快忽慢,走走停停,在这江上也快转悠一天了,十分可疑。”
那杜胡抬头也看了看,笑道:“这种画舫信江上多得是,都是江浙一带官宦商贾的公子小姐们,租船游山玩水,吟诗作画,每年里光落水淹死的呆鹅书生都有好几个。”
梁栋摇摇头,指着那画舫道:“不对不对,哪家公子小姐游山玩水,把画舫四面用帘子捂得这么严实的,你再看那摇橹的两个伙计,长得虎背熊腰,却把船划得歪歪扭扭,不像是江上惯客。”
钟天佑眼力没有梁栋这么好,他凝目望了半天也看不清,他皱眉道:“杜胡,赶紧划,我们追上去看看,娘的,说不定能扒草搂出个野兔子。”
杜胡眼里放光,忙撑船急追,口里道:“两位官爷,这要是让你们逮住个大兔子,表功时可别忘了我,船钱都能给你们免了。”
钟天佑一拍杜胡肩膀,笑道:“我们两个要是立了军功,上个指挥使,就保举你做个百户。”
梁栋在旁暗笑,嘴上却道:“杜胡,你边划边说,王帮主武功尽废,精尽人亡,然后呢?”
那杜胡加快划船,嘴里呼呼喘气道:“然后那黑炭鬼……黑炭鬼的头儿不高兴了,他们的头儿叫凌清,说他们王帮主武功东南第一,最后是替张士诚挡箭……寡不敌众……战死在湖州城头。反说我们信江帮第一任方老帮主武功是东南第二,可惜中了永乐皇……啊不,奸人的美人计,最后内功全废,精尽人亡……最可气是,紧跟着另一个黑炭鬼说,他们矿帮高手本来想去救方帮主,不料看到方帮主正与一魔教美女在床上翻云覆雨,矿帮那高手只能暗自神伤,叹息而去,娘的,这词用的……还有一个黑炭鬼又说那美女脚蹬绣花鞋,胸围红肚兜,方帮主武功尽废时使出最后一掌把女魔头毙于跨下。他娘的,说得好像五十年前他就在床边一般,嘿嘿嘿……娘的,他们黑炭鬼人多嘴杂,我最后说不过他们。”
梁栋边盯着那画舫,听杜胡说到最后自己乐起来,不由笑道:“杜胡,你说不过他们,索性就当听说书一样,听个乐子了,是吧?”
杜胡趁着风力猛划了几下,喘气笑道:“嘿嘿嘿……我看他们把我们方老帮主说得这么不堪,实在气不过,就暗暗在酒里下了慢性泻药,最后哄他们喝了几杯。我笑是……笑凌清他们这帮黑炭鬼,现在可能还在茅房里……跑了一晚上水。”
这杜胡长得瘦小,划船的本领比前面那画舫上的人高明多了,说话间,他们已经追上了前面那艘画舫。
那画舫上一前一后两个汉子,看见有船靠近,都放下橹站起来,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三个。梁栋说得没错,这两汉子面相颇为凶狠,颧骨较高,眯缝着眼,虽穿着打扮和当地人一样,却比当地人长得敦实多了。
杜胡刚才多喝了口酒,又猛划了一阵,酒劲涌上来,看见那两人眼露凶光看着自己,心里来气,仗着船上坐着是两个军爷,待两船靠近,操起撑船的竹竿向画舫的帘子捅去,口里喝道:“青天白日,挂个帘子是什么鬼?”
梁栋刚想出口阻拦已来不及,那站船头和船尾的两个汉子措不及防也鞭长莫及,被杜胡一竹竿把帘子挑开,窗帘后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个羊皮卷,桌子后面有个阔头黑脸汉子,这人看见杜胡起初是一愣,随即脸露喜色,急呼道:“杜胡!快找人救我!”
杜胡也目瞪口呆看着那人,结结巴巴道:“凌清……凌帮主!你怎么在这?”
凌清还想说什么,从画舫里伸出一只手已把帘子放下,一个浑厚磁性男子的声音道:“原来是凌帮主的朋友,可否请上船来一叙。”这声音似北方口音,非常好听,却又感觉腔调有些怪异。
杜胡以为凌清带人到江上找他算账来了,吓得忙摆手道:“不……不了,改日再叙,凌帮主再见了。”
突然,“嗖”的一声,画舫的窗帘后面飞出一只黑黝黝的长鞭,如蛇般向杜胡卷去。
梁栋在旁看得清楚,急喊一声:“小心!”快出一脚把杜胡勾倒在船板上。
那长鞭在船上划了个空转回去又转回来,这次长鞭甩得如一柄长枪样笔直,向梁栋胸前刺去。梁栋艺高人胆大,看准鞭子来势,侧身捡起杜胡的斗笠甩向长鞭。
画舫里一人阴阴笑道:“好胆量!”从窗口伸出一只手来闪电般一抖,那鞭尾折转回来,系在鞭子末端的一柄蓝光透亮的三隅矛向梁栋面门刺去。
梁栋见这三隅矛来得歹毒,忙一翻身也滚进船舱里,那长鞭刺空后,又调转矛头向钟天佑扫去,钟天佑大喝一声,操起船上桨板向那三隅矛砸去,“嘭”的一声,桨板竟被三隅矛击得裂成两半,直直又向钟天佑喉咙刺去,钟天佑“啊”地惊叫一声,翻身跃入江中。
这时,画舫的几个窗户帘子噼里啪啦同时掀开,露出七八支黑黝黝的箭头,齐向梁栋和杜胡射去。
梁栋一个鱼跃跳入江中,旋即向水深处扎去,身后的利箭大部分都射在船舷上,少数几支射入水中仍嗤嗤有声,可见射箭之人的臂力多么惊人。
水面上传来那悦耳浑厚的男子声音道:“颜先生,不要放过那两人。”那挥鞭之人阴阴笑道:“王爷放心,待我下水送他们黄泉路上走一程。”
梁栋耳听江上传来杜胡的惨叫声,知道这船夫性命不保,心下歉然,但也顾不得他了,赶紧向下游潜去。刚游得六七丈远,身后已暗流涌动,梁栋来不及回头,在水中吐出一口气,蹬腿一个下翻沉入水底。
只见水中波光晃动,水草中一个黑影像蛇一样已向他卷来,正是刚才那柄三隅矛,梁栋暗骂道:“奶奶的,水里还敢使这兵器,太不把小爷放眼里了吧!”他抓起脚底一把黑泥和水草,伸手一扬,顿时水里一片浑浊,趁机钻在一块陷在河底的礁石后面。
后面那人果然不敢冒进,展臂蹬腿向斜上方游去,夕阳的余辉斜照在水面上,那人仿佛一只巨大的黑鱼,瞬间就游出去一丈多远,水性相当娴熟。
梁栋看准机会,从礁石后弹出来,伸手抓向那人拖在身后的长鞭,不料那人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在水中把长鞭一挥,鞭梢的三隅矛螺旋着分水刺向梁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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