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晒你屁股啦!”

梁艳把窗帘拉开,拍了拍裹着被子的周明靖。清晨的阳光轻薄而暖融,像是要把人过冬的霉味儿都晒走。

周明靖蠕动了一下,又睡死过去。梁艳摇摇头,都多大了,还是赖床。

在梁艳的软拖硬拉下,十五岁的大孩子周明靖终于睡眼朦胧地成功起床。

“赶紧洗脸,衣服给你放床上了。”梁艳好像一直都在忙,从来没停过。

周明靖顶着一头鸡窝,睡眼朦胧地坐在床上。梁艳看到这副鬼样子不禁笑出声,“从小赖床到大,还赖不够吗?过来,给你扎头发。”

周明靖会扎头发,只是梁艳扎得更好看,更稳点,而且梁艳的样子总能给周明靖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不会形容,可能是成熟女性身上特有的温良吧。

早晨十点四十分,阳光才从佻溟饭店的大门挤进去。

一位接一位老板的车子相继停在大门。

佻溟饭店的大门上,朱砂写的四个大字被深深凿刻在小叶紫楠牌匾上,反射出细密的油亮色,四周围绕的招财貔貅雕刻精细到毛发的纹理。

整个大门屋顶都是仿古建筑制品,要的也是明清以前,秦汉之后的构造。不得不说,这就是一件巨大的艺术品。

十点五十分,周家到门口。

周明靖一下车就注意到,应该说是谁都可以注意到——佻溟饭店屋檐两角各挂了一只八面宫灯。

八面宫灯就代表着厨师是有祖传的宫廷手艺,御师级别。

“这个排面实在是大啊。”周明靖不禁感叹。整个店面就像在毫无保留地展示,招摇又高调。

门口,周明靖瞟了一眼。等等,好眼熟——屋檐上挂了一个银铃。

饭店挂铃有招财之意,挂铃铛不的行为奇怪,而是铃铛奇怪。

周明靖一下子想不起来这样的铃铛她还在哪里见过,说不上来的熟悉。而且无论是从审美还是按理来说,也该是对称挂两个,这里只是右边挂了一个,实在是蹊跷。

但是时间不允许她多看两眼,该进去了。

周聪本来想着直接就在一楼找个位置坐下,突然一位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向他走来,恭敬说道:“周先生,二楼‘兼怀婵娟’请。”

周聪垂下眼皮,眼珠子轱辘转了一圈,心里就有了主意,对服务员回赠一个礼貌微笑,跟着她上楼。

二楼是圆环型楼层,除去一楼戏台子对上去的地方看不到戏台子以外,用来设成储物间以外,二楼被分成七个包间,加上储物间正好构成了八卦阵。

当然,包间是要提前预定的,而且预定的费用真不少,也难怪周聪疑惑,毕竟自己是没有预定的。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就款款下楼去。

每个包间都是三面墙,还有一面全开对向整个饭店的中心,像阳台一样围有栏杆,放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能直观地看到戏台子——拍卖品在那里展出。

周聪坐在左边,周明靖便自觉的坐到右边去。她退下手腕的那串竹青色的和田玉,很随意却又很轻地放在桌面上。

“黄花梨的木椅。”

周明靖的手摸着椅子把手,心说:“包间门口那块‘兼怀婵娟’的牌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花梨木,佻溟饭店真是好大手笔!”

在瓷器这一方面周明靖的眼不够使,但是在木头工艺品这些领域上,她的眼睛还是很好用的。

周明靖的手摩擦着椅把,心说:“普通市面上要找得到黄花梨的实木沙发难于上青天,这里说摆就摆两张在这,其他包间难不成也是?怪不得别人说佻溟饭店一块地板砖够吃一辈子,天呐,这难道就是财大气粗吗?!”

周明靖的手还扶在把手上不舍得放下来,这时服务员递上来一本菜单:“您看看需要点些什么。”

是很标准的商业微笑。

“哎,你自己随便点吧,我有事出去一下。”周聪眼睛瞟了一眼一楼戏台子旁边的地方,说完就下了楼。

周明靖兴致勃勃地翻开菜单,这次花的是周聪的钱,必须要好好坑他一回!

一翻开,周明靖脸上还没完全浮现的笑容就僵住了。

“什么茶一壶要八千九百九十九啊!抢钱呐!”周明靖心中呐喊。

她脑子要炸了,第一页的茶类就要了她的老命,这吃的是饭吗?这吃的难道不是金子嘛?!

但是没办法,梁艳和账房坐在后面的次客椅上,也不知道她正在经历的五雷轰顶。硬着头皮点吧,都坐上黄花梨椅子了,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周明靖随意点了一碟龙井虾仁,两碟不知道什么菜。

“老周,对不住了哈,为了咱们的脸子,让我大吃一顿吧。”

这些钱周家不是给不起,只是周明靖从小生活在小城市,井街小巷里窜。虽然喝过这么贵的茶,但也是自己泡的,所以也不觉得多贵,在高消费场合点这么贵的茶,周明靖还真没试过。

周明靖不像别人端坐在椅子上,腰杆子挺得很直。她侧靠在左边扶手上,左手吊儿郎当地撑着脸颊整个人懒懒散散的,素手持着一盏八千多的茶细细地品尝。

突然,她挑了挑眉毛——在和自己包厢正对过去的包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对面的“雨荒池莲”包间。

周明靖看着赵家父子落座,饶有趣味地轻笑了一声。

“‘雨荒深院菊,霜倒半池莲’,杜甫的《宿赞公房》吗?那么自己所处的这间包厢就是陆游的《水调歌头》了吧。”

赵沂焕穿了一件比较正式的西装,凸显出了他优越的身材。皮肤不像姑娘家通透白皙,但胜在干净。有时候看着赵沂焕端正的样子,周明靖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他染一头黄毛穿人字拖拽里拽气吸烟的样子。

嘶~画面太美,不敢看。

周明靖不正经地坐着,和对面的赵沂焕对上视线,她浑身痒痒,非要犯贱,冲他wilk一下,一副撩小姑娘的样子。赵沂焕毫不避讳地接下她这个媚眼,只是脸上一点也没有表情。

周明靖自觉无趣,手在瓜子碟里翻腾了几下后,注意力就放到了茶杯上。

瓷器的冰凉触碰到指尖,一缕清流缓缓淌进她的大脑,凉意微微刺激着她。周明靖阖上眼,脑海里复盘着从进门到现在所发生的所有细节,那只铃铛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摇晃响动。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把周明靖从思绪中拉出来——拍卖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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