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低下头,思考片刻,突然打了个响指。
\t他们头顶的灯光骤然变亮,越来越亮,以至于光芒几乎像有形之物一样充满了整个房间,淹没了所有东西,——光穿透了它们,使阴影荡然无存。
然后房间变成纯白。床,椅子,墙壁和地板全部被光抹去,整个世界就像被橡皮擦搓回了一张白纸。
“物质只是组成这个世界很小的一个部分,”伊丽莎白说,“正如你不会将果皮误认成整个果子一样,把三界想象成一个桃子吧。”
“你所生活的‘现实’之下,是整片海洋。”
有一只手牵住了他的。唐既望扭过头去,看见伊丽莎白又开始燃烧,仿佛她自己就是一个不竭的火炬,她是燃料,也是火种。她的褐发诡异地让唐既望联想到了烛芯上的焦痕,青铜色的眼睛瞥向他时带着令人畏惧的寒光——哪怕她其实在微笑。
她伸出一只手,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裸露的皮肤下面流动着金红的明亮血管——手指遥遥指向前方。
随着她手所指的方向,一条火迹在浓稠白光中延伸出去,像是一根熊熊燃烧出去的引线。火焰将白光一分为二,这明明该是一个在平面上的切割,地面被分成了两半——但是唐既望却在下一秒觉得空间是被像蛋糕一样切开了,因为当他想要确切地找到地面在哪里时,他找不到——这使他想要挖掉自己的眼睛。
“凡人的思维不是被设置来认知三界深处的,”伊丽莎白从旁说,“你得学着体谅这些不适。”
体谅,体谅?这个用词让唐既望忍不住笑出来。伊丽莎白的官腔制造出了另一重割裂,她想个客服一样对他说话,像是回头还会请求他回去以后给这次高维旅行打个好评。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嘶哑地回荡在……他不知道他究竟身处哪里。
“这?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伊丽莎白一弹指,火线像劣质的麻绳一样裂开了,分出一条,两条,三条岔道,最后把白光切割成四个面。
火焰扭曲,四个面开始移动——在上升下沉的同时水平包裹了他,这句话听起来没有任何道理,因为它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彻彻底底的反常识——唐既望已经完全弃疗,他听说过那些故事,关于小小凡人怎么在看见非理性的东西之后就彻底疯掉,人的神智弥足珍贵,比纸还脆弱。求生欲保护着他脆弱的大脑,温柔哄劝他自己千万别去试图理解本来就理解不了的玩意。
“三界,或者英文中的‘THE ALL’,随便你如何称呼——”
第一个面向下沉去。唐既望感受到黑洞般可怕的压力,从下也从上传来。当他凝视第一个面,他看见——只是一些概念,以抽象却准确的方式重击他可怜的头脑。他看见沉重的,充满苦难的坚实力量的,无尽而永恒的生命。生命如同峡谷,如同山岳,要将他在其中轻易碾碎。
“地界。”伊丽莎白说。
第二个面穿进第一个面中——像洗牌时两边的纸牌彼此穿插,它狂野,迅疾,自带着语言般的引力与韵律,它渗进第一个面,同时也淹没它。它,它——它似乎是灵动地无处不在的。水一样,唐既望想,这界像水一样。抽象的水。
“海界。”
第三个面上浮,瞬间升地无比地高,以至于你根本无法想象该如何触及它。它闪耀起通透而炽烈的白光,引得切割它的火焰也热情地依附上去,但他知道那并不是白光。那是无数种远超过人类色谱容纳的光色交杂,却仅仅只能被他可怜的大脑看作白色。直视它如同直视太阳。第三个面中蕴含着如此丰富而暴烈的元素,仿佛那引燃了创世的火花还在其中永恒地燃烧。
“天界。”
至于第四个面。唐既望在看见的瞬间就魂飞魄散。
因为他太过熟悉那空旷而粘稠的黑暗。他看见比世界还要巨大的河流,比人类历史所记载久远了不知多少的时代以来的所有鬼魂在空旷中寂静地恸哭。仅仅被其中的一丝阴影掠过,就足矣永久地毁灭他的所有神志。
第四个面石头般下坠,轻易地穿过第一个和第二个面,沉到与第三个面同样遥不可及的下方。
“冥界。”
这四个面,无限地伸展出去,他站在那里旁观,仿佛步入了创世主的视角,于是时间和空间在他眼中具象化成了两个单元,无限变成拥有实际意义的单位,所有东西被尽收眼底,就像大象出现在了冰箱里,但是小心!绝不要去问,去思考是什么导致了这个结果,而这个结果又该如何实现其自身——凡人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存在的。
于是整个世界挤进他的大脑
“那么……”唐既望发出了声音,并且允许自己至少为此惊讶一阵子。
“那么,我又怎么可能是特别的?”
伊丽莎白伸出手轻轻一拨,把四个面拨到一边,好像用某种需要付费的特效把PPT翻了个页。
于是,在纯净而安宁的白光中,唐既望终于能够注意到瑕疵。
等你注意到那个之后你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之前会忽略它了。毕竟,这张纸或许比宇宙更大,可那是白纸上唯一的黑洞。
“那是兔子洞。”伊丽莎白说。
“别用你的眼睛正视它!诞生自秩序之中的生灵没有一个准备好了直视兔子洞下面的东西。”
求生欲的警报到这时都已经响得累了,唐既望毫无异议地顺从了伊丽莎白的警告:“既然那是一个洞,它通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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