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的行军,义军抵达了一个叫山夏的小村子,该村距县城十里左右,南边正是永康县一条主要的河流-南溪,很是适合大军驻扎。

每天五十里左右的行军距离相对后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在此时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但艰苦的行军也使得从东阳带来的义军少了近三百余人,有一部分冻病了,有小部分是受伤了,卢善元安排了一些同乡留下来照料,吩咐病好之后离东阳近的就返回东阳,离永康近的就前往永康。

但整支队伍基本没有发现有人是怕吃苦掉队的,卢善元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说明这些乡民确实是好兵的苗子。

不过也有非常让卢善元烦恼的事情,现在的队伍不是缩小,而是大大膨胀了!一路上永康的百姓纷纷加入义军,前来投军的真是不少,露宿时清点数目居然已经达到七千多人,也就是说有五千多名永康百姓加入了义军,也不知道这些百姓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但现在摆在眼前的困难也不小,最大的问题是原本准备的每人份的干粮是七斤,当时考虑是三天到达,两天攻城,预备两天,但现在人一多,大家伙都得匀出一些给新加入的人,这样一来,带着的口粮也将将就能吃到明天晚上,也就是说,明天如果攻不下县城,得不到官库里的粮食,后天这么多人都得饿肚子。反过来说,明天一定要攻破城池,否则很可能以后都攻不破了。

虽然有些不安,但在巡视了营房之后,卢善元还是强迫着自己进入了梦乡。

而在永康城县衙内,难得的点起了蜡烛,县令朱名世正忧心忡忡的与典史谭学竣、罗虎面谈。

朱名世五十余岁,长相青秀,一看就是典型的文人,此时正坐立不安看着谭典史,说道:“天如,你看这帮乱贼是否会来攻打永康?”

谭典史四十余岁,长相粗犷,原本是南京城内一个候爷的长随,不慎得罪了一个官员,好在主家仗义,把他运作来当了个典史,倒也跟朱县令处得不错,甚得倚重。

他也不知如何回答,看向罗虎,问道:“罗虎,你说贼寇必会攻打永康,可有实据?”

罗虎看着这两人慌乱的样子,心中微微有些鄙夷,但也不敢显露出来,恭恭敬敬答道:“这许都虽说是故左都御史许弘刚之后,但平日里不喜读书,但好交际,与一帮好勇斗狠之徒交往。前段时间假借募兵北上勤王之名,聚了四五千人,不合被姚县尊知晓,告到了道臣那里。没曾想这许都胆大妄为,居然就此反了!听说他聚了有两三万人,手下又有十八名万夫不挡的勇将,东阳城不过半天就被破了。小人以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大人不如避其锋芒,退到府城借兵平叛!”

谭学竣一拍大腿,笑着说道:“罗虎说得不错,贼势强大,城池必不可守,不如县尊大人带队找同知大人借兵蝇,如此方为上策!”

朱名世脸上阴晴不定,沉默良久,起身踱步数圈,最终喟然一叹,坐回椅子上说道:“理是这个理,不过本官出京之际,恩师曾有言:当今天下板荡,汝能虽不足以救天下,但也要保得一方平安,此去为官,当以一城百姓为要。吾虽不才,但圣人之言、恩师教诲自当铭记于心,一城百姓之生家性命均系于吾身,岂能弃百姓而去。借兵事宜,派一吏即可,本官手书一封予同知大人,天如安排一个能干之人连夜送去!”

下定了决心的朱名世象换了个人一样,脸上有了一种决然之色,大声说道:“天如,本官一介书生,不懂守城之事,汝原本乃灵璧候家将,兵法武艺了得,守城之事就托付于汝。明早开始全城戒严,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谭典史组织兵勇上城,明日下午我亲自上城为他们鼓劲!”说完他还庄重的向谭学竣一揖。

谭学竣心里暗暗叫苦,但面上却大声说着不辱使命什么的,他知道朱名世平日虽然不很关心世事,但一旦认真起来却特别倔强,只要决定的事情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

“真是个腐儒,谭大哥,你真的愿意留在这里守城?”出了县衙,罗虎马上愤愤不平的说道。

谭学竣叹了口气,说道:“这些读书人是得罪不得的,想当年我在候府里过得何等潇洒,也就无意间得罪了一个酸丁,差点被整死了。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这批人得罪不得,这帮人有师生、同窗、同年帮忙,一个不起眼的书生都可能有着深厚的背景,惹不起啊!”

罗虎深以为然,姚孙棐看着不起眼一老头,背后的能量大得很,据说跟京城里的阁老都能扯上关系,而且看着笑眯眯但行事阴辣狠毒,这种人当然是不能得罪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明天一早,你把鑫儿带上,一起去府城里避避风头。府城里有驻军,想必这些乌合之众是攻不下来的。待到时局安稳,我再通知你们回来。”谭学竣与罗虎相识多年,在东阳任职也是通过他的运作,而且罗虎此人为人虽然不怎么样,但讲义气、懂报恩,儿子交到他手里也算放心。

第二天一早,昨晚上与小妾玩到很晚的谭鑫不情不愿的被叫到谭学竣面前,不过看到板着脸的父亲还是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

谭鑫是家中独子,加上母亲受谭学竣牵连早亡,谭学竣平日里对谭鑫娇纵了些,这也导致二十多岁的人一事无成,天天跟些狐朋狗友一起吃喝玩乐。

跟谭鑫说了决定后,他倒是很高兴,府城毕竟比县城要繁华得多,平日里也很少去,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好好玩玩,“爹爹,天雷地火给我带去吧,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他们的护卫孩儿怕出事。”

谭学竣大怒,骂道:“什么危险?你去了府城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不要出去,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你老子在这守城不危险?就你这样子,如果老子死了看你怎么活?”转过头来,对着罗虎说道:“罗兄弟,到了府城你给我把这逆子看牢了,如果不听话尽可打得!”

谭鑫低着头应了,但谭学竣自然知道自家儿子在想什么,只得对罗虎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谭鑫,罗虎也是满口答应。送走笑嘻嘻的儿子,谭学竣突然涌起一阵不安的情绪,似乎以后再也看不到儿子了一样,呆呆的看着远去的马车,但谭鑫始终没有回头望一眼自己,他不禁心中有些酸楚!

“大人!”一声呼喊声把谭学竣从游离状态拉了回来,来的是壮班和快班的两个班头,一个姓李,一个姓王。

“两位班头,你们两人立即把所有民壮都去招集起来上到东门,还有再招些街上的人上城墙,县尊有令,下午要到东门视察,人要越多越好,都给配上兵器!”招他们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城防事宜,谭学竣作为主管,自然心中有一套,此时最重要的是下等朱县令的视察,要让他看到守城的力量,反正朱县令应该也不懂军事,只要把人堆上,再把兵器拿上应该就差不多了。

两个班头应诺而去,谭学竣又把天雷地火两人叫来。天雷、地火姓甚名谁已不重要,但谭学竣知道他们原本是太湖群盗之一,当然,他们其实也是候府的白手套,用来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两年前,许都游历吴中,正巧太湖剧盗沈七、沈八犯事,官府围剿不得,许都组织了几十人进太湖,居然生擒了沈七、沈八,还顺带把天雷地火的老巢也给剿了。

失去了老巢,又没了手下,再加上官府趁机进剿,两人不得以逃到候府。当时受到文官们的打压,实在不便收留他们,刚好谭学竣要来永康上任,于是两人就被打发到了永康避风头,候府好像也没有再启用他俩的意思,就这样一直呆了两年。

外人看来,天雷地火二人似乎是谭府家奴,但谭学竣可不敢这么想,以前在候府时就知道这两人心狠手辣,可是坏了不少人的性命。所以日常谭学竣对二人恭敬有加,也算是平等关系。

“两位,许都起事,派人攻打永康,我需要两位的帮忙!”这句话马上引起平常很少言语的天雷的兴趣,直接说道:“是那个许都?”

“是的,跟以前不一样的是,现在他是贼,我们是官兵。”

“好,我们负责保护你,许都没有亲自来吧?”

“现在还不知道,不管是谁来,都不能让他们破城。如果许都成事,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谭学竣严肃的说道。

正在此时,东门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过了没一会,一个衙役匆匆跑来,慌张的叫道:“大人,不好了,贼寇来了!”

谭学竣心里咯噔一下“来得这么快?”,不过还是静下神来说道:“可曾通知县尊大人?”

“已有人专门前去通知,请大人尽快到城门,贼寇可能会很快攻城!”

谭学竣也不迟疑,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贼寇来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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