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得到卢善元的允许,王和尚快步向前跑去。
等卢善元到了张府门口时,纷争已经平息,王和尚和一个小个男子正在说着什么,看到卢善元走来,两人赶忙低头站在一边。
这两人看上去也是绝配,王和尚个子高大,身材威猛,但长得眉清目秀的,只不过江湖上混久了,看上去有些猥琐,而张希宰个子却小巧得很,但面相凶悍,脸上也满是桀骜之色。
卢善元仔细叮嘱了他们几句就放他们离开了,既然许都承诺不追究,况且目前也并未造成事实上的犯罪,卢善元也不想做这种恶人,不过必要的警告还是要有的。
看到两人离开,守在门口的厉江夏方才迎了上来,说道:“这小子是谁啊,一上来就凶巴巴的,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就一个混混而已,没什么本事的人才会叫得凶,你们都是要当好兵的,以后碰到这样的人,先揍一顿再说。”卢善元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就是农民与混混的区别,老实巴交的农民虽然在纪律性、服从性上的特质更适合当兵,但在平常看起来肯定没有这些混混勇武,当然,也只有一些有见识的人才能知道这一点,而卢善元恰恰是这一种,所有,既然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当了兵,那就需要有意识的培养他们的勇武精神和自信心。
果然,厉江夏听了卢善元的这句话,挺了挺身子,神情都少了一些谄媚的样子。
张府虽然大,但几个前院还是让村民们塞得满满当当的,厉江夏还专门给卢善元留出了一间小房子住宿,累了一天,卢善元也不再嘱咐什么,收拾一下就上床沉沉睡去。
睡梦中,卢善元忽然看到了卢志刚,好象要说些什么,但卢善元却一直听不清楚,忽然又听到了四姐卢招娣在那里大喊‘小弟,小弟!’,忽然又看到朱燕抱着一个小孩在那里向他招手,那小孩也分不清男女,但模糊中似乎就是自己小时候照片中的样子,而这一切突然又在一阵轰隆隆的骑兵声中中断,一阵阵骑兵拿着刀冲向了自己,向自己砍来,而自己却只能伸手去挡......
蓦然惊醒,卢善元觉得头痛欲裂,浑身懒洋洋的,似乎没有一丝力气,突然脑子里回想起了昨晚厉江夏拿了一个火笼给自己取暖,还贴心的把门关紧的样子,身上突然涌出一阵冷汗,借着这阵冷汗带来的清醒,他挣扎着起身推开了窗。
外面清冷的空气这阵子让他觉得特别的香甜,他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慢慢地恢复了力气。卢善元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这么简单的常识错误居然都会犯,真是太不应该了。”
接着他忽然想起,他手下的那些兵会不会出问题!匆匆跑到一个个大厅,还好,大厅里人虽然多,但却没有用火笼。接着他一个个房间搜过去,终于在二楼的几个小房间里面发现了几个晕倒的人,好在他们也中毒不深,开窗、擦拭后渐渐都恢复了神智。
原来张府储存的炭不少,火笼却是不多,几个队长一商量,也算是用了点小特权,两三个人一间配一个火笼,估计他们平时在家也这样用,但他们没预料到的是张府的房间密闭性能可要好很多,他们这样做跟烧炭自杀也差不多,这倒好,还没出征呢,卢善元手下的队长差一点全军覆没!
卢善元给这些人讲解了这其中的道理,不过看着这些人懵懂的样子,卢善元知道自己讲了个寂寞,他也只得作罢,只是吩咐他们窗户要开一条线,不过这些哪里还有这胆子,听到卢善元说的后果早就吓坏了,回去之后直接把火笼拿走了事。
这个小插曲没有妨碍卢善元按时起床,当卢善元把许都的决定告知所有人后,只有三分之二的人愿意跟着卢善元去永康,对于这些乡下人来说,相距一百多里的永康实在太远了,也有的人害怕死在外地,尸骨不能还乡,或许也有的人不愿意跟着卢善元这个小小的千户督粮官。
卢善元也并不强求,但这些人也不想回村,又不能长期住在张府,他只得又赶到县衙,请求丁汝章把这些人暂时安排在了城东校场里,当然,这些留下的人就交给自己的副手王和尚管理了。
一天的准备时间稍显仓促,既要准备路上的干粮,也要准备兵器、被褥等物资。而这些东西都得由卢善元自行筹措,县库里的物资昨天已经全部被瓜分一空,根本没有人想到给卢善元部留一点。
干粮的问题相对好解决,但装干粮的袋子让大家犯了难,按卢善元的设想需要做成一个长条,刚好可以挂在肩膀上。张府倒是有足够的布,但大老爷们却不会做针线活,张希宰提了个建议,可以去抓些妇人来做,看着这小子提出此事时遮不住的淫荡笑容,卢善元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过张希宰的提议倒是点醒了卢善元,他把几个队长都叫过来,让他们去街上找人,由义军提供布、线,请妇人在家做袋子,一个袋子交付给一斤粮食,一匹布大约能做十个布袋,按这时候妇人们的针线手艺,一天做个十个没有问题,这些剩下的布头卢善元也大手一挥当做了报酬。
于是东阳城里出现了一个奇景,一群戴着白头巾的人,一户户敲开紧闭的居户家的门,一家家的做着工作,有些人家并不愿意,但总有家里困难的人愿意做这样的尝试,条件不可谓不优越,区区一天的活能挣个几天的饭食,再加上还有些布头可以用,甚至有些精明一点的妇人能省出一件小孩的衣服。
街上送粮和收袋子的白头军络绎不绝,也渐渐让城里的百姓放下了戒心,从一开始明显的戒备慢慢放松下来,甚至有的百姓还拿出了茶水招待,店铺慢慢的都打开了门,整个东阳城也渐渐恢复了烟火气。
兵器问题没办法解决,好在义军里面有着不少篾匠,卢善元组织他们去城外砍了不少老毛竹,制成了统一四尺长、一头削尖的竹枪,算是有了制式兵器。
此去永康预计用时三天,需要在野外过两夜,寒冷的冬天需要野外露营可不是一件好事,弄不好还没走到永康就会冻坏很多人,卢善元用高价总共也就搜集到了三百多床的被褥,很多被褥还破败不堪,看来很多人只能就地取材保暖了。
好不容易把工作都安排妥当,已经到了天黑。此时,朱升和周以扬两人一起过来看望卢善元,朱升明天要跟着冯龙友去义乌,而周以扬则跟着吴魁去浦江,兄弟三人去三个地方,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
卢善元拿出新制成的行军粮招待了兄弟二人,军粮分两种,一种是由大米蒸好后再配上盐和梅干菜炒制而成,一种是里面夹着咸菜的面饼,由于里面加的油非常少,算不上好吃,勉强能填饱肚子而已。不过兄弟三人都是苦出身,这样的食物也吃得津津有味。
“奶奶的,小弟,你这里的伙食比我们要好,不象我们每天就知道熬粥喝,害得我天天都吃不饱!”周以扬拍着肚子愤愤的说道,他身材高大,饭量异于常人,虽说是个队长能多吃点,但稀的就是稀的,再怎么吃也很快就饿了。
“就是,我们那里也是,啥都不会就会熬粥,淡出个鸟来!我得跟冯将军提提,让他也做这种吃食。”朱升也附和道。
“嗯,这东西不用花太多时间,烧点水泡一泡就好,如果烧不了水,直接吃也可以,就是牙口要好一点。”卢善元一边泡着饼,一边说道。
“好吃!不知怎地,我就喜欢吃这个饼,属实好吃!”周以扬一边往嘴里塞着饼,一边说道。
“大哥是北方人,想必是还记得小时候的味道呢!”卢善元一句无心的话,让周以扬停顿了一下,周以扬到南方来已经十岁了,当然记得很多事情,但那些事并不愉快,平时应该也尽量不去想。但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不去想的事情,越是刻画在心灵深处。
兄弟三人都沉寂了下来,狠狠地吃着东西,过了良久,周以扬才缓缓说道:“我阿爹是水军百户,奉命北上辽南,我叔叔坐的另一艘船,他回来跟我们说阿爹的那艘船沉了,一船的人都没逃出来。第二年,叔叔出击后也没回来,指挥同知把我们的田都收走了,我婶婶想不开上吊了。后来我娘带着我和弟弟四处乞讨,逃到济宁时弟弟又走失了。这段往事我一直没说过,我娘大概也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但其实我都记得,甚至睡梦中都常常出现。二弟、小弟,这个朝廷我恨死了,这些官员我恨死了,我一定要把这些贪官污吏全部杀光!”说完,周以扬夹着泪水,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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