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绛说:“听说朝廷里有人想要得到这些永子,派了人四处搜罗,欧阳公没有察觉到么?”

欧阳修说:“不知什么人潜入过我的书房,翻得乱七八糟,可内子先知先觉,提醒过我对自己的收藏之物要小心,我便把永子放在了别处,所以他们没有盗走。我猜想可能这些人不知道这些棋子到底是在我手上,还是在范燕儿手上,因为钱使相当初分明是赠予范燕儿的。”

梅尧臣说:“欧阳公现在还跟那范燕儿有联系么?”

欧阳修长叹一口气:“已经不知她的下落了。”

梅尧臣说:“嗯,这就对了,那些人以为永子在她手上,所以她若想保命,只能自动消失不见。”

欧阳修心里一震,联想到范燕儿的决绝,这时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莫非导江戏社的火灾和她的离去便是与此有关?

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想不到范燕儿简直像一个爷们儿,一个流落风尘的弱女子却能有如此胆略,把一切可能的灾祸都替他挡住。

他现在已经无心下棋了,便说:“我有点累,圣俞兄接着下吧。”

梅尧臣就和谢绛下了一盘。

棋毕,谢绛赢一目,不再下,谢绛说:“棋如人生,人生如棋,再好的棋也难保不下坏,再长的棋也难保不下完。”

这年六月,欧阳修起复旧官,以镇南军节度掌书记的官衔权武成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武成军在当时的滑州(今河南滑县)。不久,欧阳修陪同母亲,携带家眷暂时借居于南阳,等待现任节度判官明年二月任满之后前往接替。

有邓州知州谢绛帮助,欧阳修一家在南阳生活还算是便利,遗憾的是梅尧臣不在身边,有时难免感到寂寞。他在当时致梅尧臣的信中写道:南阳之居,依贤主人,实佳事,但恨贤兄不在尔。

八月,胥偃在京师病逝。

欧阳修是从谢绛那里得知这个噩耗的。胥偃自从天圣六年(1028)返京之后,先后担任尚书刑部员外郎、知制诰、工部郎中、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等职务。景祐三年(1036),胥偃出任纠察刑狱。胥偃大半生坎坷蹇滞,如今距离朝廷要津,只在咫尺之间,却未能见上最后一面。欧阳修深感痛惜。

当时,开封知府范仲淹上任伊始,为了整肃京师治安,不拘公牍,大刀阔斧做了许多开创性的工作,令行禁止,京城肃然称治。但是,胥偃几次上书,控告范仲淹判案断狱不遵法度,随心所欲,又爱标新立异,哗众取宠。

欧阳修则支持范仲淹,翁婿之间从此有了嫌隙。

欧阳修终生不忘胥偃对自己的提携奖掖。然而,在对范仲淹一案的立场上,他不能苟同于自己的岳丈,不愿意为了顾忌岳丈的观点而对范仲淹落井下石。

令人悲叹的是,恐怕胥公也未必能体谅他的衷情啊。

继而,谢绛以四十五岁年龄在邓州病故。而就在他去世五天之前,欧阳修还看望过患病的谢绛,见他气色还好,不料如今讣告突然传来,令他异常震惊,嗟叹不已。

自从为官伊洛以来,欧阳修和谢绛师友相兼,情同手足。谢绛做人宽厚,素养极好,喜怒不形于色,然而临事敢言,柔中带刚。制诰文章,宗法西汉,世人认为可与元稹、白居易匹敌。为政以宽静为本,所到之处革弊兴利,深得民心。平生喜欢招待宾客,病逝以后,家无余财,廪无存粟,甚至连一件入棺的新衣服也没有。

欧阳修为谢绛张罗丧礼,筹集赙金,寻找墓地,忙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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