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在油灯光下充满爱怜地注视着她,突然有一股从胸中生发的感动,让他差一点流下泪来。

欧阳修专门为果园作诗《长相思》,其中写道:

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

长江东,长江西,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

欧阳修暗自寻思:“果园啊,你一定要陪我久一些,再久一些。”

景祐二年(1035),二十九岁的欧阳修开始频遭家门不幸。

七月,妹夫张龟正在襄城病逝。

一年前两人聚首的景象仍历历在目,这个豪爽刚气的齐鲁汉子非常好客,他还说将来要让欧阳修设宴请客呢,音容笑貌依旧,而此时竟已作古了。

人生如此匆匆,真是情何以堪。

欧阳修告假前往吊丧。妹妹菁茗哭得死去活来,看得出,菁茗是动了真情。

欧阳修很为菁茗感到难过。

欧阳修的一母同胞中,只有这个菁茗妹妹,自小到大一直跟随在母亲身边,乖巧勤勉,前两年方嫁与张龟正为妻,尚未生养就遭夫丧,成了寡妇。

张龟正弃世时,没有儿子,膝下只有前妻所生的一个女儿,唤作张青米,时年刚满七岁。

她有着一双分外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仿佛又会思考,又会观察。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她静静立在一侧,眼睛瞄着说话的人,听得极为入神。

菁茗说:“甭看张青米小小年纪,可是一个人精儿,没有什么她不懂的,一肚子心眼眼儿呢。”

“噢,是么?”欧阳修说。

爱屋及乌,虽不是妹妹亲生,但因是妹夫张龟正的血脉,欧阳修特别心疼这个外甥女。

他倒是觉得张青米聪明是聪明了点儿,但不至于像菁茗所说的那样有一肚子心眼眼儿。

尽人皆知,“一肚子心眼眼儿”可不是什么好词,往小处说是“有好心眼儿也有坏心眼儿”,往大处说就是“心术不正”了。

张青米似乎格外喜欢跟欧阳修玩耍,可能是年龄尚小的缘故,她丝毫没有为父亲的去世受到影响。

欧阳修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女将来会成为他曲折人生的一道坎,在他进入晚年以后,会因为这个外甥女的缘故而备受羞辱,几乎丢了性命。

张青米缠着欧阳修给她讲故事,欧阳修讲了一个又一个,古往今来不知讲了多少,她仍不满足,只要看见欧阳修有点闲暇,就要求一直讲下去。

菁茗呵斥她不要太打扰阿舅,她便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躲在欧阳修身后。

欧阳修看着这个小女孩儿,顿生怜悯,说:“青米呵,故事是讲不尽的,你现在这个年龄,可以学习识字了,字识得多了,就可以自己去念书了,书中的故事好多呢。”

张青米答:“阿舅,好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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