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此时一身是汗,他终于体会到大巫左彻的狠辣。自己求轩辕氏运粮帮助青阳,左彻一口答应并让五老和氏族代表们同来,说是一起慰问帝君,可实际上却是要向青阳逼宫劝退。自己一开始被蒙在鼓里,现在处境极为尴尬,面对帝君青阳已经是百口莫辩。
真的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这可如何是好?颛顼盘算着各种可能的应对,可一时间毫无头绪。
“嘿嘿,几位大人还有什么话,何妨直说!”青阳终于忍无可忍,冷着脸说道。
在场众人的鼓噪之声随之一窒,那十几个小氏族代表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五老。
伊耆氏长老昂首向前一步,扬声说道:“帝君大人,在下听说当初帝君大人初登帝位之时,有凤舞于广桑之野,为天降祥瑞。故而少昊氏以鸟纪官,建鸟师。凤鸟主南,属火德。自共工之乱起,先有空桑小颢,后有广桑清邑,再到这个濮地,都相继坏于洪水,水火相克,这是火德衰落啊!那共工氏康回曾自命水神,而高阳君以水大破之,声震四方。从北边的济水到南边的淮水,从东土的小颢到西边的崇地,无论是东土人、南土人、西土人、还是河洛人,都相信高阳君正是水德所在!高阳氏兴旺,万族归心,可见水德之盛!如今,天降明示,五星耀于东南,这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帝君您应该尊承天意,顺应人心,传位高阳君颛顼啊!”
“此话随不中听,但天意不可违,在下附议。”轩辕氏大君缗朗声说道。
“请帝君大人传位颛顼。”大君缗话音未落,有辛氏大君乾荒接着也明确表了态。
“天意不可违,在下附议。”陈锋氏长老和有葛氏长老齐声说道。
五老带了头,在场的其他人一下子也都踊跃了起来。
“是啊,天意不可违呀!”
“这是水克火,高阳代青阳啊!”
“帝君应当顺应天意呀!”
众人纷纷附议之声潮水般涌来,青阳感到整个人就快要被口水淹没,一时竟无言以对。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群人诚恳而亢奋的样子,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意识仿佛已经飘荡于大殿之外,正追寻着一曲似曾相识的琴声而去。
那高远空灵的琴声似有似无,却无孔不入。
微风拂面,大夫人鸿风的院中,午后的阳光下,几只麻雀静立在枝头。
后屋门口的回廊上,女娽双手抚琴,轻轻唱着:
泗与汶兮,方涣涣。
蔓草零露,瀼瀼漙漙。
有美人兮,清扬婉。
与子邂逅,适我其愿。
这琴正是当年青阳送给颛顼的朱襄之琴。
鸿风裹着厚被子,安静地靠坐在门边。此刻,顺着女娽指尖流出的跳弹转合带给她的是融雪潺潺、嫩叶新发的外间春色,那飞扬清亮的歌声让她回到了当年桃花盛开的帝都。
汶水涣涣,泗水漙漙,美人清婉,乐为心动。
一时间,鸿风忘记了世间的烦忧,眼前全是当年初嫁青阳、建都小颢时的情景。流水带走光阴改变了太多的人和事,人生真是如同一场大梦。太昊之位、帝君之名转眼都会成为过眼的云烟,倍伐、般、和昧这些子嗣们也都自有他们的命数。凋落无期,运势不永,世事无常!莫若就这样放下,让心归于平静吧。
鸿风闭上双眼,仰起了头。
阳光不再刺眼,静静地照在脸上,只有温暖,感受到的全是舒缓和弥漫的光晕。
“乾荒大君,东叔大人,请留步。小子有事相询。”
出了青阳的大殿,颛顼便急忙叫住有辛氏的乾荒和东叔。
“阿舅、东叔大人,这次五老齐来劝退帝君可是事先商量好的?”颛顼微微躬身施礼,低声问道。
乾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点头说道:“确是如此,这是左彻大巫早就和大家商定之事。”
颛顼听到乾荒亲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急得脱口而出道:“阿舅,小子此次前来送粮,又有妇娽一同来看望病中的帝君夫人,大家如此这般逼迫帝君传位予我,让小子如何自处啊?”
乾荒却好整以暇,颇为淡定地说道:“想当初高阳君审时度势,让位有辛,如今还唤我声阿舅,那我就直说了吧。劝说青阳帝君传位这事,可真不是左彻大巫一个人的主意,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共识,是大势所趋啊!”
见颛顼仍然愣怔不语,乾荒继续说道:“帝君之位,不光是一族煌煌自荣之名号,同时也是四方万族惴惴终日之责任啊!高阳君想到的是与帝君和夫人的情谊,可是长老们关心的却是各地各族的人心安定,普通人期待的是自家的安居乐业、子孙兴旺。本来大家都一心期待高阳君能顺应天意,承接帝号,没想到高阳君你自己反倒没有顾全大局的想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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