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伤县,西门外十里。

骡车并未直接进城,而是停在了官道旁一条石子铺就的林间小道里。

沿着石子路往里面走几步,拐个弯便能看到几道竹篱笆竖在小道尽头。

拉车的骡子正拴在一旁的草棚之中。

这林中圈了一方土地,围成了一处不大的院落,这便是胡岳父子二人的家。

已是日落西山,草屋里升起袅袅炊烟。

胡往之此刻正在院子拿着练习用的木刀不停朝着木桩挥舞着。

嘴上虽然对自己的义父颇为不服,但行动上他可不敢有什么造次。

夕照余烈。

一个时辰转眼便以过去,他手上的动作看似仍旧干练,实则双目无神,心神恍惚。

枯燥的练习早已让他提不起兴趣,挥刀的动作和吐纳的频率也早已是成了肌肉记忆,根本不需要他刻意集中注意力。

加上自己又赶了半天的骡车,真想提起精神也是有心无力。

可直到汗水一点点将布衣染成深灰,他仍旧默默地习练着。

这年头要想日子过的安稳,不是以文入仕,就得凭武立身。而习武无非就是外修与内修。

外修是对于各类兵器招式运用,是技法,需以力道、气劲为本。

而内修便是增长力道、气劲、神蕴之法。

依《武经》所载:

捶打肉身,自生气劲,谓之:锻体。其境「石肤」、「铁骨」成「金血」。可使肉身匹敌金石,大成可至百毒不侵。

吐纳天地,引气入体,谓之:炼气。其境「潺流」、「河海」至「临渊」。充盈内息,以气化罡,出招亦有开金裂石之威。

聚敛神识,以念感物,谓之:凝神。其境「芥子」、「大千」入「须弥」。五感超凡,以念御气,气劲离体而用,伤敌于无形。

因此,修炼的功法可概分三类:

以上古道法玄门为基,演变而出的各类功法,其多以气为宗,炼气、锻体、凝神,三步循序渐进。

百年内随着禅宗、密宗相继传入中原,佛门武学也在大同的江湖上留了一席,侧重于凝神之法,炼气、锻体次之。

直至前朝末年乱世,群雄为尽可能充实麾下军士实力,常年战乱中生生演变出了以锻体为主,炼气辅之,凝神为次的路数。

概括就是军士锻体,宗门炼气,佛门凝神。

胡往之虽只是一江湖镖师,但好运在于摊上了个还算不错的义父,家传了一套不知名的吐纳之法。

虽说功法略显偏门,初习需配合外修招式时一同习练,可好歹也算是入了炼气的门坎。

三年的勤耕不辍,炼气已至「潺流」之境。

自己这实力放在这乌伤县这一方小城之中也算是可以了,但要说登堂入室,怕是还远得很。

......

手中木刀挥舞不停,发出的破风声伴着归巢燕雀的鸣叫不绝于耳。

没过多久日头也落下了山腰,天空染上夜色。

草屋的窗内便传来胡岳的喊声。

“往之,手上架势又塌了?”

感受着双手微微发颤,胡往之也就是嘴上抱怨:“还没开饭吗?”

“练刀就好好练,我哪天饿着你小子了?一个时辰早过了,练完就收拾收拾进屋!做了你最爱的鱼汤。”

“芜湖!”

胡往之兴奋地将木刀往地上一抛,解开头巾一头攒入院中的水缸里。

简单的在水缸中将脑袋晃荡了几圈,冲去汗渍,他才将脑袋从水中拔出,随手拧了拧还未蓄长的黑发。

用布带潦草地束在脑后便一溜烟地便窜回了屋子里,坐在了摆好三菜一汤的桌上。

煎蛋的油香,野菜的清苦,腊肠的风味,鱼汤的鲜美,味道一如往常的熟悉。

这一桌的手艺,虽说朴素到看着都有些潦草,但他从小吃到大却从未觉着腻味。

走出厨房,胡岳将署了父子二人姓名的镖单往桌上一扔,而后便迤迤然走到门沿旁的一张摇椅上躺下,手里摇着蒲扇呼呼作响,一脸的惬意。

“吃完了自个儿把屋子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去城里把这几个月送完的镖单给你徐叔送去。”

胡吃海塞的间隙,胡往之仍不忘问话:“之前答应我的事呢?”

“记着呢。当初你既打定主意习武,过完这个月的生辰你满了十六,我也遂你的愿。”

说起这个,埋头苦吃的胡往之一抬脸更是满眼兴奋。

为了这一天,他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的苦等了好久。

早些年里被义父逼着去城里的学堂私塾念了几年书,奈何枯燥的课堂根本锁不住躁动的心。

那些年里,就算是这县城里资历最老的私塾先生对于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像是平日里无故缺课,独自一人在城里闲逛已经算是最好的情况了。

反倒是正经到了学堂上课时,才是真正的麻烦。

课上由于“讨论积极”,被说是目无尊长;课下带着同学四处游玩,又被说是拉帮结伙。

结果三年不到,他就被这乌伤县城绝大多数的私塾拒之门外。

胡往之当然知道读书也有益处,只不过受梦中宿慧的影响,他根本受不住那些陈腐教条的灌输。

好在短暂的学塾时光倒是让他有了读史听书的爱好。

大同开国,建号「正观」,方历二十一年。

当年关中李氏,能够在群雄并起的乱世中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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