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又看了一眼泥砾里插着的被削去了半截的开山刀,心中喜忧参半。
自己这个义子才十六岁,三年前自己被他逼着传授习武炼气时,怎么也不会想到即使错过了最佳的筑基年纪,他也只用了不到常人一半的时间就迈入了「潺流」之境。
也不知该说是传给他的功法神奇,还是他天赋异禀,抑或是他身上的东西有何奇异之效。
可不论缘由,过慧易夭,自己最担心的还是他的安全。
虽说习武本就为好狠斗勇之事,没点狠劲儿和戾气总是不成样子,可 那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这世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肆意妄为则易结仇怨,明面上看不出有事儿,指不定什么时候背地里就会来上一刀。
自知自明,进退有度,这般才能长久。
“授你武艺时,约法三章的第三条是什么?”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胡往之嘴一撇,“书院里先生教过,没事儿别瞎显摆呗。”
“既然如此,你知道他们无力伤人。为何还是先出手了?”
“额......他们是土匪啊!”
胡往之扶着额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胡岳却是厉声训斥道:“土匪又如何?那也是人,也是爹生妈养的。他们既未伤人,我们也只是损了些身外物,何必刻意结仇?一会儿到家,罚你再练一个时辰的刀!”
“对对对,就你仁义。”胡往之长叹一声,也不再犟嘴。
“你若真要怨,也该怨这个逼他们上山当土匪的世道。”言语间,胡岳神色间流露出淡淡伤感,兀自呢喃。
“唉,开国才二十一年,怎就这般模样了......”
见自己义父又开始说胡话,胡往之立刻收刀归鞘,跃上车,拾起皮鞭挽着缰绳,接过了车把式的位置。
“您还是睡会儿吧,免得一会儿车子又给你驾到沟里去。”
胡岳似是有感而发,爬上车厢伸手向自己义子的脑袋抚去:“呵,长大了。”
却见那一鞭挥来,他立刻将手缩了回来。
胡往之嘴角微翘,稍露喜色:“您就别恶心我了!”
胡岳回手就是一指头敲在他的后脑上:“我可是你义父!”
“到底睡不睡......”
山道间虫鸣鸟语不绝于耳,伴着父子间的打闹,骡车向着山脚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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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稠山一处峭壁之上的山寨中万籁俱寂。
没有虫鸣,没有飞鸟,没有风声。
火盆中燃烧的干柴劈啪作响,地上满是已经发黑的血迹。
寨子里每一件物品皆如平日里一样摆着,只有上面的森森血斑诉说着须臾之前的杀戮。
女子静立于其中,眉眼细长凌厉,阴柔之中隐隐透着丝丝狠劲,一身金缕玄衣颇显贵气,于这血腥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脚边的台阶上只躺着一具略显矮小,不成人形的尸体。
肿胀腐烂的肉块在白色粉末的腐蚀下正滋滋冒着油黄色的气泡,而后渐渐消散直至其彻底消失。
地上留下了一颗还算完整的人头还未化去,只不过已经有蝇虫在上面安家。
那扭曲的五官仿佛正在诉说着这颗头颅在落地那一刻,它的主人所经历的痛苦。
而一旁的高个儿已断去一足一臂,瘫坐在旁苟延残喘。
若是换做胡往之在这儿,定能认出这二人正是不久前山道上拦路截车的那俩二货土匪。
只可惜,这二位并未将那少年的忠告听进耳中,若真就这么一走了之,那说不定还能晚死两天。
可二人在山林间晃悠了半天,最终还是回了自家山寨中。
结果便亲眼看着整座山寨的人被身前这个疯娘们屠了个精光。
此刻她手里还拿着一幅画像让自己辨认。
可怜自己那倒霉兄弟,方才在山道上昏倒前根本就没在意那二人长相,恫吓逼问下,一通胡言乱语已经死了。
而这毁尸灭迹的手段,赵材听说过——是无心楼的人。
大同境内,凡是江湖中人,都知道有这么个组织,有这么群人以赚取悬赏暗花为生。
其下「生死悲欢」四个字头各司其职:搜集情报,暗中刺杀,排除异己,毁尸灭迹。
仅一个组织便将整条利益链彻底整合。
可就是这样的组织,官府选择收受好处,视而不见。
江湖门派间对其门客虽人人喊打,却也个个闻风丧胆。
至于寻常百姓,与之本就没有交集,更是置若罔闻。
在认清眼下的事实后,赵材心里明白想活是没可能了,只求能死个痛快。
女子开口,漠然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神采。
“这人叫胡岳?你确定没有认错?”
“不...不会,小的肯......肯定没认错。”
“他在哪?”
“不...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是个镖师,这乌伤县城里只...只有一家平威镖局。”
哧。
赵材话刚说完,细剑便已穿喉而过。
青锋归鞘,女子一声长叹。
“可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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