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忽然身动如电,朝左旺纯刺出一剑,快若星离光灭,冷冽深寒之极。
“做梦!”
左旺纯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你来我往,招招致命,速度越来越快,四周丛林涌动,落叶纷纷。我万般无奈,只得先夺下凤鸣手中的名单。
我忙道:“这件事回去再说,你先把名单给他!”
我一招出手,凤鸣急退数丈,怒道:“容疏狂,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我晕,这小子不分青红皂白,关键时刻坏我的好事。
晕,有这么严重吗?
月光下,凤鸣脸若玄铁,目光锋利如刀,冷笑道:“容疏狂,你敢背叛主人?”
“凤鸣,你听我说——”
我看清来人,顿时大吃一惊。
“说这么多干吗!”左旺纯冷哼一声,“我们联手先解决了这小子。”
来人翩然一个回身站定,冷冷道:“容疏狂,你好大的胆子!”
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他正欲抬手去接,眼前忽然白光一闪,四周森寒劲风拂体,名单已被另一个人抢在手中。
果然,凤鸣怒极而笑,挺身出剑,锋利寒芒直逼肌肤。
哼!牛叉什么啊!我不欲多留,也不想跟他废话,当即将那份密封好的名单抛给他。
我既不能帮他对付凤鸣,又不能直说这名单是假的,一时真不知如何是好,看左旺纯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想必今晚交不了差,朱瞻基肯定也会要了他的小命。可他要对付凤鸣谈何容易?不过片刻工夫,他已相形见绌,渐渐不敌。
“名单直接交给我,无须蓝子虚过手。”
他一边招架,一边叫道:“容庄主,你为何袖手旁观?你难道忘记——”
“北镇抚司指挥使左旺纯。”他亮出一块银牌,一闪即收。
他话没说完,忽然闷哼一声,肩膀中了凤鸣一剑。
“你是谁?”
不行!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我飞身截住凤鸣的剑势,使出流云出岫指捏住他的剑锋,对左旺纯喝道:“快走!”
夜黑风急,我直奔约定地点,来人却不是蓝子虚,而是一名黑衣人,头发花白,面蒙黑巾,看来年纪不小了。
“那名单……”这傻鸟眼看性命不保,还想着名单。
我不敢惊动他,悄悄下床,轻装出门。
“我自有办法!”
我讨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地走人了。唉,实在不行的话,今晚只好竭尽所能地折腾他了。谁知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顺利,他从下午到深夜一直没醒过,面色略显苍白,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立刻飞身而起,离弦之箭般掠过湖面,渡水遁去。我靠!逃跑的武功倒是一等一的。
“夫人请回避,厨房油污甚多。”
我回过头,忽觉面上一凉——凤鸣的剑尖直指眉心。
我干笑道:“我以为你的手只是用来拿剑的?”
我惊叫道:“喂!你还来真的?”
“不用!”他的语气冷硬,看都不看我一下,这小子最近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
他冷冷道:“主人为你身中奇毒,你竟恩将仇报——”
我殷勤道:“我来帮你吧!”
“身中奇毒?”我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天色将晚,我晃悠到厨房,却见凤鸣正在灶上忙活。
他冷笑。“若非主人替你疗伤,你此刻早已命丧黄泉!”
我想了想,又把那名单拿出来看看,确定没有什么漏洞,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可谓一切具备,只欠东风了——得想个法子让艳少一觉睡到天亮,不要误了我的妙计才好!
“怎么说?”
等他走后,我立刻发出讯号,通知蓝子虚名单到手,命他今晚子夜来取。上帝保佑,这份名单能暂时蒙混过关,好叫朱瞻基不要紧迫盯人,为御驰山庄争取点时间——他若发现名单是假的,也只能怪汉王太狡猾,可不能怪我不尽心。
“你进过求真阁,还装什么蒜?”
我突然想起那份名单的事,当即点头道:“好吧!”
我糊涂了。“这跟求真阁有什么关系?”
“不用!”他笑着拒绝,“你若觉得无聊,不妨叫凤鸣陪你到四处走走。”
他忽然收起剑,冷笑道:“你身中剧毒,主人为了救你,不得不将毒转吸到自己身上。有关毒药的来源、毒性、涉及人物等全都记载在风净漓的档案里,你会不知道?”
“我陪你!”我伸手去挽他!
我一呆。
“没什么,有些感慨罢了。”他笑,“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一下,三个时辰后,再叫醒我。”
原来风亭榭没有骗我,只是他不知道,这毒已经转到了艳少身上。
我一愣:“什么意思?”
“那么,他的头发……不是因为沈醉天的……?”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轻叹一声,低低道:“那要看天意,如果我避过此劫……”说着忽然住口。
凤鸣冷哼一声:“沈醉天算什么东西,他的玄冰寒玉掌对主人根本不值一提。真正厉害的是你身上的剧毒,为了控制此毒蔓延,主人一夜白头。”
我有些生气:“明史已有定论,我就不信你能只手翻天?”
我又是一呆。
他沉默一会,忽然道:“那我们各尽其力!”
难怪他最近容易疲惫?难怪他越发纵容我?原来时日不多的人是他!我感觉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脚底有股冷气直往上冒,挡也挡不住。
我呆了一下:“我只知道朱瞻基是一个好皇帝。”
“这毒当真无解?”
他站起身,道:“疏狂,倘若我一定要扭转乾坤,你会怎么样?”
他看着我不答,忽然说道:“现在你已经都知道了,立刻自刎吧!”
我愣住。
我一呆。
他微笑道:“你是御驰山庄的庄主,我是汉王的谋士,他谋反势在必行,我们是敌非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转身不看我,冷冷道:“你是主人心爱之人,我不想亲手杀你,更不想他知道真相后难过,所以——请你自刎,向主人谢罪!”
“我?”我皱眉。
“名单是假的,蠢蛋!”
他转头看我,眸光幽深不明,“你呢?”
我抛下一句话,飞身而回。
我摇他的肩膀:“你到底听见没有?”
刚进院门,就见艳少一袭白衣坐在庭中,微笑着看定我,月光下的容颜,温润如玉。
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端坐亭中,白衣胜雪,宛然出世风采。
这一瞬间,我忽然异常镇定,我走向他,步伐稳定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第三天下午,我终于忍不住告诉他,整个大明王朝只有276的历史,汉王谋反必将失败!朱瞻基将登基称帝,年号宣德,史称明宣宗。
他淡淡道:“我醒来没看见你。”
他说着,一把抱起我,闪入红绡帐中,横卧鸳鸯锦被之上。红烛摇曳满室春光,分外香艳。照老规矩,个中详情,就不细说了。
我轻声道:“我出去办点事。”
他沉眉,颇苦恼的样子:“暂时,我的兴趣只限于你!我要好好看一看,未来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抬手倒了一盏茶:“不累的话,陪我坐一会。”
“啊?”我喜形于色,脱口道,“那你不帮汉王了?”
我坐下,“你不问问我去了哪里?办什么事?”
“眼下,我最关心的是你!”
他微笑,“就你那点小伎俩,还想瞒我?”
“你难道不想知道些历史大事?”
我也笑,“我又忘记了,你是无所不知的。”
他反问:“那我应该关心什么?”
他不语,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惊叹:“老天!你只关心这个?”
院中桃花开得正盛,清香靡靡,偶然一阵夜风袭过,粉色花瓣纷坠似霰,有几瓣残红翩跹落在他的发上,那一小抹浅嫩的红衬着满头流瀑般的白,静美得令人心惊。
他微笑:“方怡不会爱上林少辞,不是吗?”
他忽然吟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声音低沉喑哑,似一把常年未校的胡琴泻出的残旧音色。
“嗯?”我不明所以。
我像被人当胸灌了一壶烈酒,胸口灼热至疼痛,呼吸维艰。
良久,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笑道:“果然够吓人的!不过,终于了却我一桩心事。”
终于,我忍不住道:“那毒真的没有解吗?”
室内静默。
他面若冰封镜湖,淡淡道:“尚有机会。”
他面无表情,眸光深邃而缥缈,捉摸不定。
我惊喜交加,“这是什么毒?解药在哪里?我们立刻去找。”
于是,我将事情始末细细告知于他。
他微笑道:“目前只知道此毒来自白莲教,具体是什么毒,尚不清楚,我已命飞舞出关追查,想必很快会有消息。”
他展眉一笑,眉间重新焕发出那种不可一世的飞扬神色,“活至今日,我尚未惧怕过何事!”
我震惊,道:“难道风净漓的师傅是白莲教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道:“我说出来,你不要被吓到!”
他微微蹙眉:“嗯,很可能就是昔日的白莲教主——唐赛儿。”
他微微挑眉,没有过激的表情。
我大吃一惊。据悉白莲教主唐赛儿,在永乐年间起义造反,兵败后遁入空门,不知所终,永乐帝拘系天下十万女尼都没有找到她。
我抬起头,看定他的双眼,轻轻道:“我根本就不是容疏狂!”
他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别担心!你不是说过祸害遗千年吗?我没这么容易死。”
我笑了笑,“你放心!我的记忆是永远都不会恢复的。因为——”
我嗫嚅道:“风亭榭说……这毒无解。”
他抬手拭去我的泪珠。
他不语,忽然道:“他胆敢夜探求真阁,想必也是对风净漓的师傅起了怀疑。”顿了顿又道,“不过,风净漓本人也不知道此毒的厉害。”
我感觉有泪盈睫,将落未落,用力一点头,热泪倾洒。
我一愣:“风亭榭亲口告诉我,毒是她下的。”
他笑了笑,“疏狂,你能理解这种心情吗?
他轻叹:“毒确实是她下的,但毒临时被人调包了。”
他温柔地看着我,“我的前半生恃才傲物,放浪形骸,本以为把一切的红尘情爱都看破了。没有想到这次再出江湖,就迎头遇上了你,像是命中注定。”
“什么人这么狠毒?要至容疏狂于死地?”
我一愣。
“她挡了别人的道,自然有人要她死!”
他轻叹:“我突然想起,你在蠡湖那一晚所说的话,如今看来,倒像是一道谶语。”
他沉默一会,笑道:“风净漓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或许沈醉天与白莲教有什么瓜葛也说不定。”
我问,“傻笑什么?”
我睁大眼:“难道你也不知道沈醉天的来历?”
他反握我的手,苍白的面上泛起红潮,忽然近乎自嘲地笑了笑。
他轻叹:“傻瓜,我或许天分比别人高些,但并不是神。”
我低头亲吻他的手:“傻瓜,你就是我最爱的人。”
他轻啜一口茶,继续道:“七年前,鬼谷盟一夜之间崛起江湖,来势汹汹,显然是蓄谋已久。倘若真的是白莲教改头换面,卷土重来,那么这个天下就更热闹了。”
我呆住。我从来不知道艳少也会缺乏自信。原来他是这样的爱我,以至于不能够承受失去。
听他的语气竟似乎充满期待,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真是叫我又好气又好笑。
他点点头,轻叹道:“我害怕你会突然恢复记忆,然后发现我并不是你最爱的人。”
“你自己命悬一线,还有心情看热闹?”
“害怕?”我震惊抬头。
他微笑:“看来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他忽然道:“疏狂,我其实一直有些害怕。”
“嗯?”
他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终于,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去。
“被你关心的感觉很好。”
我笑,“现在也不迟!”
我无奈,放柔声音恳求他,“我们先去找解药好不好?”
他微笑,语气略带感叹:“奇怪,世间有你这样一个人,我竟没有早点认识。”
“不!疏狂,我现在只想跟你在一起,哪里也不去。”
我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在这里。”
我顿时语塞,有柔情在我心底冰裂纹一般延伸开去。
他兀自傻看着我,讷讷地唤我的名字,叫得我莫名心疼。
我看着他:“我真有这么重要吗?”
于是,我微笑道:“红色很衬你,果然不负艳少之名!”
他回望着我:“比你想象的重要!”
我竟恍惚有种不祥的感觉,但这个念头立刻被我过滤了——这一刻,想这个实在是种罪过。
我走过去,温柔地俯身在他的腿上,四周宁谧,花落无言。
红烛映照下,他艳红的衣,银白的发,漆黑的瞳,三种颜色均纯粹到极致,有股妖异得近乎圣洁的感觉。
第二天,凤鸣见到我极为尴尬,道了歉就要走人。
他一直痴痴地看着我,我亦痴痴望着他,颇有一种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我连忙叫住他,道:“你去把黎秀然请来。”
我与艳少将一套礼仪行毕,进房坐定。
他站着不动,“没用。”
整个院子张灯结彩,下人们都换了新衣,就连凤鸣也换了一身鲜亮的珊瑚色,一派喜庆气氛。除了新郎新娘是旧的,其他东西基本上都是全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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