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将近下午,宫人才送来了所谓的“饭食”:两碗馊饭,一碟臭咸菜,离老远都能闻见那上头散发的腐败气味,宿倾带回来的那只黑猫只是闻了闻就嫌弃地跳上宫墙出去了。

送饭的宫人放下饭菜似乎还并不打算离开,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等着看“公主”的笑话,见宿倾站着不动,一名宫人忍着笑催促道:“公主怎的不吃,虽说馊了些,可在冷宫应也算难得的佳肴了吧?”

那名宫人说完,像是忍不住了一般,捂嘴同身旁的宫人相视而笑,望向宿倾的目光带着毫不掩藏的轻蔑与嘲弄:“这可是三殿下亲自吩咐给公主准备的好菜,公主可要珍惜,切莫辜负了殿下的好意啊。”

一个皇子,为什么要特地来欺负一个冷宫里的公主?路舟雪的心渐渐偏向宿倾,连带着看那两个仗势欺人的宫人也不顺眼起来,他手里刚凝聚起灵气想要惩戒一二,就见宿倾隐晦地朝他摇了摇头。

路舟雪只好作罢,只见宿倾一改无人时的锋锐,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怯懦瑟缩起来,他沉默地端起地上的两碗泔水,忍着喉腔里翻上来的恶心硬吃了下去,这二人是五皇子特意找来磋磨他的,若是不吃,反而会叫他那个飞扬跋扈的三弟越发变本加厉。

两个宫人平日里被上头的管事宫妃打骂惯了,如今能在冷宫里的废妃、公主身上找到凌驾他人的成就感,也不免拿着鸡毛当令箭,得寸进尺起来:“怎么不见娘娘,这饭食,可是两个人的。”

宿倾闻言动作一顿,没忍住抬眸扫了那两人一眼,眼底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两个宫人吓了一跳,而后恼羞成怒地又搬出五皇子来:“看什么,这可是三殿下的旨意,公主莫非有异议?”

冷静,冷静,现在忍不住,闹到五皇子那里,他和母妃都有麻烦。宿倾气得端碗的手都在抖,他竭力控制住心底的怒火,闭了闭眼睛,而后近乎咬牙切齿地道:“没有。”

两个宫人如何看不出宿倾强忍的怒火?可是那又如何,这皇宫里就是这样,不得宠,也只能忍着。宿倾的反应给了他们极大的成就感,两人得意地笑起来,一边训诫道:“这样就对了嘛,公主还是很识时务的。”

路舟雪在旁边瞧得火从心起,可碍于宿倾先前的阻拦,又不好擅动,他想了想,用符箓幻化出宿倾母妃的模样,然后替她吃了那碗饭,两个宫人满足了心里扭曲的癖好,自然心满意足离开。

等那两人离开,冷宫的大门重新关上,宿倾直接对着墙根开始抠喉咙,先前吃下去的所有东西一并吐了出来,散发着酸腐的气味,就像他的人生一样。

宿倾吐了很久,吐到后面只有酸水,全身都在抖,可他仍旧感觉到恶心,喉腔里依旧残留着那碗米饭馊臭的味道,路舟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递上去一碗清茶:“漱漱口。”

“谢谢。”宿倾接过路舟雪递过来的茶,清冽的茶香冲淡了嘴里恶心的味道,他擦了擦嘴,顺手将他吐出来的东西用土埋了。

“你……”路舟雪看着宿倾这副难受却习以为常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问,只是沉默地在一旁给他递工具。

“要问什么就问吧。”宿倾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了,他也没打算再吃,随便收拾了一下厨房,提着锄头回后院锄地了,后院被他打理得很好,种了一小片郁郁葱葱的青菜。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欺负你?”路舟雪道,也撸起袖子帮着宿倾拔菜。

“看不出来,道长还会干这个。”宿倾见他动作熟练,意外地挑了挑眉,“在这皇宫里,最不乏的就是欺软怕硬,我和母妃不得宠,自然谁都想来踩一脚。”

“至于为何我拦着你,是因为他们今天来,是老三授意,弄他们,就是打老三的脸,那小畜生睚眦必报,少不得又要找我的麻烦。”宿倾一边说,一边清理干净菜地里的杂草,重新拨上种子。

“五皇子似乎对你敌意很大?”路舟雪回想着方才两个宫人拿乔的作态,特意拿两碗馊饭来作弄人,不难看出他们背后主子跋扈的本性。

“早些年在太学读书,他不如我,被太傅好一顿骂,从此就记恨上我了。”宿倾漫不经心地说道,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些年的苦楚,“后来我同母妃被打入冷宫,仍旧时不时找我的麻烦,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辛苦了。”路舟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憋出这么一句,下意识想拍拍宿倾的脑袋以作安抚,不想后者刚好弯腰拔草,他的手就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宿倾一回头就看见路舟雪尴尬的状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原来道长还是慈悲心肠,这是心疼我了?”

“嗯,有点。”宿倾本是说笑,但路舟雪却是认真的,他一点头承认,宿倾反而愣在了那里,看向他的目光里有错愕、不解,但宿倾似乎并未被打动,反而紧紧地蹙起眉头,语气冷淡:“我不需要怜悯。”

宿倾说完,转身提着水桶打水浇菜去了,路舟雪瞧着他瘦削的背影,以及因为疏离又抿起的唇,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宿倾分明是感到高兴的,可偏偏又强硬地逼自己摆出一副冷淡的态度。

井水装了大半桶,宿倾提在手上时,整只手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路舟雪伸手想帮他提,却是没等他碰到水桶,宿倾先一步松了手,水桶打翻在地,同时浇湿了两人的鞋子。

“道长,过去十几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没必要做什么。”宿倾也没管地上的桶,抬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路舟雪道,“你既未打算过长留,就不要随意打乱我的生活。”

“我不需要你这颗心里的东西,无论是一时兴起的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对我来说都是杀人的刀。”宿倾抬手点了点路舟雪的胸膛,“你随时可以离开,我却还要长长久久地在泥里挣扎,道长,不娶何撩?你是无心,随时可以片叶不沾身地抽身离开,我的意难平,又有谁来解?”

路舟雪沉默了,宿倾远比他想象的要敏锐,也远比他想象的要清醒。宿倾说完,默默地捡起木桶重新打了一桶水慢慢地浇菜,路舟雪站在远处看着他,心头的思虑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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