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待着,再把头发弄乱了,你这辈子都别想见他。”女孩替他母亲梳好头发,警告了这么一句后,从床榻下头扯出来一只旧木盆,端着脏衣服到后院的井边打水洗衣了。

见他又把殿门锁上了,思及里面那女人疯癫的情况,路舟雪忍不住问了一句:“你那么诓骗她,没事么?”

“能有什么事呢?皇帝把她丢在这十多年,她疯了十多年,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女孩毫不在意地说道,将木桶丢下水井,“她每天都要问一遍,见不到人,她就闹,像个要把我拉下去的女鬼。”

“一开始我还会告诉她,皇帝不会来了,他不要她了,然后她就更加疯了,吵着闹着要出去。”冰冷的井水倒在木盆里,女孩毫不避讳地将袖子卷到肩头,蹲下去开始捶打衣服,

“知道吗,我本来挺喜欢看她跳脚的,但是时间久了,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我就骗她,只要她听话,我就让她见皇帝。”女孩说着说着笑起来,“然后她信了哈哈哈哈哈,她也不想想,我若是有那个本事,何至于还留在这冷宫里受苦。”

“你叫什么名字?”路舟雪问,他看着女孩搓洗衣服的手,细得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实在看不下去地伸手替他拧干净了冬衣的水,“如今多大了?”

“贸然问姑娘名讳年龄,可非君子所为,‘道长’。”女孩接过路舟雪拧好的冬衣挂上,难得开了个玩笑,揶揄的语气莫名让他想到萧风灼。

“我本也不是君子。”路舟雪坐在台阶上手托下巴下意识道,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那你还真是实诚。”女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手上衣服晾好,端起木盆直直进了厨房,只留下一句话在身后,“你叫我宿倾就行了。”

路舟雪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许耳熟,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什么时候听到过,因而也没有深究。他跟过去,宿倾坐在灶台边烧火,听见他过来的动静,往灶膛里塞了根柴火,头也不抬道:“你吃饭么?”

“不用了。”路舟雪摇了摇头。

“嗯,行。”宿倾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起身从一旁的石缸里掏出来一个麻布袋,袋子瘪瘪的,倒出来没多少东西,他也不嫌弃,加了一瓢水进去开始煮稀粥。

路舟雪瞧着锅里混合着谷糠和和豆子的杂粮,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就吃这个?”再怎么样也是公主,谷糠这东西即便是贫困人家也只在饥荒年才会吃,宫里的公主,竟就吃这个?

“有这个就不错了,搁早些年我还小的时候,母妃疯癫,宫人捧高踩低,三天饿九顿都是有的。”宿倾笑了笑,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若是呛,你便出去吧。”

“不必——我这有些糕点,你拿去吃吧。”路舟雪摇了摇头,想了想,低头从袖中取出来一包糕饼。

“多谢,我看你不像道士,倒像个下凡游历的谪仙人。”宿倾也没跟他客气,接过那包点心,随手放在了灶台上,留下一句“帮我看下火”就出去了。

路舟雪自然不用亲自看火,袖中一张符纸折叠成个纸人,往灶台前一丢,就主动生起火来,他又瞧了瞧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索性一拂袖,给宿倾换了一锅白米。

做完这些又过了好一会儿,就见宿倾抱着一只黑猫从外头回来,猫嘴里叼着一小个布口袋,里头的东西倒出来就是和先前麻袋里一样的杂粮谷糠。

宿倾将口袋里的东西藏到石缸里,然后去看灶台,看见锅里的白米时她愣了愣,而后问:“我先前那一锅呢?”

“喏。”路舟雪指了指灶台旁边的瓦罐。

宿倾不晓得从哪拖出来一只坛子,将锅里的白米倒进去藏好,然后把瓦罐里的粗粮倒回锅里继续煮,路舟雪有些看不懂她的行为:“你在做什么?”

“……今天会有人来,不能让他们发现冷宫里有白米。”宿倾解释道,说着就将煮得差不多的粥盛到两个碗里,端起其中一碗仰头喝完,随手将灶台上的糕点往怀里一揣,就端着碗回关着他母妃的偏殿了。

“吃饭了。”宿倾将碗筷随手往桌上一放,从怀中取出糕点打开塞到女人手里,语气冷硬道,“吃完,吃不完有你好看。”

“只吃那么点,你不饿么?”路舟雪见他把糕点全给你女人,自己一口没吃,不由问道。直到现在,他因为孔雀而对每一个看似悲惨的陌生人生出的戒备已然淡去,面对宿倾,他甚至隐隐生出了些许怜悯之心。

“今天有人送饭,我吃那个。”宿倾给他吃得满脸糕点渣的母妃擦了擦嘴,没有多做解释为何他吃宫人送的饭菜,却让母亲吃谷糠粗粮。

“小宿啊,你在跟谁说话啊?”女人捧着碗有些害怕地问道,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越发地瑟缩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女人的问题问得另外两人皆是一愣,宿倾率先反应过来,他一指路舟雪,问道:“你瞧不见他?”

“哪、哪有人啊……”女人越来越害怕了,“小宿,你、你不要吓我。”

“嗯,没有人,逗你玩儿呢。”宿倾点了点头,随口就把女人应付了过去,转眸对上路舟雪的视线,她笑了笑,半是玩笑,半是自嘲地道,“似乎只有我看得见你啊,看来我也疯了,疯子宫妃和疯子公主,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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