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一番言辞激烈的怒骂声并未引起丝毫波澜,诸神皆神色冷淡地瞥着它跳脚,如同在看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丑,众神的反应进一步刺激到了它,惊怒交加之下,它忽然看见了人群中藏匿的一道红色人影。
那一刻天道犹如找到了救星,它隔着人群朝那人喊道:“爻宿,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等着这些逆神审判我么?”
众神顺着它的指引朝那人看去,拦在他身前的神官纷纷朝两侧让开,露出一身大红嫁衣,肤白如雪的萧风灼,他脚下还踩着送嫁的红云,分明是在出嫁的途中,也不知为何出现在此。
“师姐?”萧烬也看见了萧风灼,疑惑于他怎么会同天道扯上了关系,“你——”
“来吧阿雪,你我打一场。”萧风灼原本百无聊赖地低头瞧着脚下的红云,此时成为众矢之的,他也只是波澜不惊地抬起头,无奈地朝萧烬笑了笑,“生死勿论,不必留手。”
“师姐,你认真的?”萧烬摩挲着重剑的剑柄,凌厉的剑眉紧紧地拧起,萧风灼的态度太随意了,你死我活的争斗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只是寻常切磋一般。
“嗯,认真的。”萧风灼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说是认真,可俨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倒也不是胸有成竹,萧烬阅人无数,对方这副态度落在他眼中更像是一种放弃挣扎的妥协。
萧风灼何尝不知他的心思逃不过萧烬的眼睛,于是他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了,他不想看清那个天之骄子眼中的情绪,不解也好,担忧也罢,都只是叫他本已认命的心徒生不甘。
两个人打在了一起,只是萧风灼说着生死勿论,手里笑寒刀的落处也总是刀刀致命,可杀招快要落到萧烬身上时又总是偏差出分寸。
“师姐,你若想要那个位置,我让与你便是,你我何故刀剑相向?”萧烬应付得不算容易,他使的是重剑,即便不出杀招,随便一击下去也能要掉萧风灼半条命,“你分明也并不想同我打,不是么?”
“阿雪,你什么都不懂。”萧风灼不欲去看少年的眼眸,自然更不会吐露心事,他不会说,他羡慕萧烬,命运从未给过他选择,但后者却总是随心所欲。
曦神与妖祖相斗,又均未留手,法力与剑招碰撞之间毁坏楼阁殿堂无数,整个不周山都因为两个神只的打斗地动山摇起来,其余神官有心出手相助,被清和喝止:
“若是都打起来了,整个神界非得打成废墟不可,今日之事势必要有个了结,尔等不必插手,且结阵拱卫在外,以防神界坍塌,牵连人间。”
神官之间除先天神只与后天神只有别,并无更多的分级,奈何清和上任以来凭借雷霆手段素有威望,倒也安排得动诸神,一时未出骚乱。
再说缠斗中的二人,天道见萧风灼迟迟未能杀死萧烬,还渐渐落了下风;清和也已安排好众神,已经腾出手来打算对付它了,天道突然着急了,它不怕萧烬,却莫名对上任不久的清和有些发怵。
它失去的本源大都在萧烬身上,只要杀了他,夺回本源,它便还能继续统领苍生千万年,思及此,它也不坐以待毙了,当下一咬牙,亲自现了形打算偷袭萧烬。
法力攒聚而成的刀刃凭空从萧烬身后生出,直冲他的头颅而去,百米之外的清和见状面色大变:“苍梧!”
刃光在即将触及萧烬时碰上了一柄飞来长剑,尽数挡掉杀招后,长剑飞回突然而至的路舟雪手里,他手握悲风长剑,踩着踏雪无痕闪现到天道本体前,抬手便是灭世一剑,月轮身上一瞬间出现裂痕。
天道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回身想要阻止路舟雪,却先被一道琴声打得形体四散,再也聚不起来,消散之前,它惊恐地朝琴声来处看去,只见清和怀抱着一把七弦琴神色冷凝地站在那里。
天道受到重创,仰仗它而存活的萧风灼顿时就受到了影响,没接住萧烬迎面而来的重剑,当即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勉强稳住身形只是半跪在地上,回头却看见了试图以剑击碎天道的路舟雪。
“……棉棉……?”萧风灼傻眼了,他看着站在那里的人,明知对方或许是来争夺天道的,却还是相当滑稽地问了一句,“你是来抢我的?”
“阿灼?你怎么……?”路舟雪显而易见地感到意外,紧接着脸上闪过些许不自在,欲盖弥彰地背过身,试图挡住身后半个剑身没入月轮的悲风剑。
他来时只见萧烬同人缠斗,心道是个良好的时机,心神全在月轮那里,全然未曾注意那个一身红衣的人是萧风灼。
萧风灼何其了解路舟雪,看见后者这些小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心底骤然空了一片,在睁眼和闭眼的间隙里,很多零碎的记忆在他脑子里闪过。
先是提出结契时路舟雪顾左右而言他的答复,然后是萧烬谈及天道择主时意有所指的提问、还有岐山那天翻云覆雨时的言不由衷,以及熔炉里重铸的断剑——
所有的线索都在不断告诉着萧风灼,他的棉棉早有逐天道的志向——他无意于将路舟雪拉下泥沼,也不愿他因他放弃所求的道,可是、可是为什么他这么难过,心口这么疼?
萧风灼下意识捂上了心口,那里面那颗心在二十岁那年停止跳动,然后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复苏,现在,它又沉寂下去了——继任天道,断情绝欲,他是他的棉棉权衡利弊后舍弃的选择。
“棉棉,你想做天道怎么不同我说?我会帮你的啊。”萧风灼眉眼弯弯地看着不远处的路舟雪,笑得同以往没什么两样,说话也依旧俏皮,玩笑般地撒娇,“棉棉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那个人明明就在那里,可他怎么看不到他了?萧风灼浑身发冷地想,近乎惊恐地眨了眨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些,然后下一秒,有什么东西夺眶而出,湿漉漉的,尽数沉积在了两腮的酒窝里。
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的玩笑话,语气也是萧风灼惯有的落拓不羁,可是他在哭,笑着哭,嗓音嘶哑,说话哽咽,透着一股子对既定命运束手无策的悲哀。
“阿灼,我——”路舟雪那一瞬间就后悔了,望着那双凄惶的泪眼,他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坚守了万年的道心刹那间山崩地裂,算了,什么道途,什么力量,比起他的阿灼,那都是狗屁,他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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