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赋卓绝的少年所倚重的右手,是彻彻底底地废了。

“小师叔,你的手……怎会如此啊?”孔雀字字哽咽,她甚至不敢多看,对于一个剑修来说,手废了,道途便是毁了一半。

“……”卫如戈没有说话,反而抬头深沉地望着孔雀,似乎在深思熟虑着什么,眼中有了不似寻常没心没肺时的焦灼。

“小师叔?”孔雀疑惑地问了句。

“凡窥探天机,必有代价相抵。”卫如戈忽然将孔雀揽进怀里,像是怕泄露什么,在她耳边将声音放得很轻道,“小师侄,你那兄长其实没说错,这些事你本该敬而远之。”

“师叔,你也要阻拦我么?”孔雀猛地扭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卫如戈,整个人显得无比偏执,她轻轻地说,“你知道的,我是为什么而活着。”

“我并非此意。”卫如戈抬起左手想触摸孔雀的头发,目光触及因虎口崩裂而被血浸染的指尖,动作霎时间顿住,而后沉默地收回了手,只是严肃而认真地道,

“现在我们面前都有一个机会,但是一旦选择了这条路,便只有走到黑,再无回头的余地,师侄,你有大好前程,不值得因往事蹉跎。”

“可师叔理解你的执念,更不会劝你放下过往,我只问你可准备好面对,从今往后的命途多舛,大道难成?”

孔雀没料想看似粗枝大叶的少年会对她说这些,他不要她放下,他只问她可曾想好,他与任何人都不同,甚至不像是她想象中的卫如戈,少年并不是一腔孤勇,全凭意气行事。

孔雀望着少年的眼睛,心中一时情绪翻涌,后者眉眼沉寂,带着独当一面后磨炼出来的稳重,以及隐藏得很深的、和她一样的东西。

“你想好了吗?”卫如戈眼眸深邃如渊,他视线紧盯着孔雀,又问了一遍。

孔雀刹那间什么都想明白了,原本因少年滚烫的心渐渐冰冷,她弯眸笑起来,那并不像是放松时的喜悦,反而带着一股子讽刺。

她在卫如戈眼睛里看见的,除开一如既往的热忱,还有勃勃野心,所以呀,什么志同道合,什么长老所托,一切皆是表相。调查旧案的本意,不过是卫如戈也有自己的私心。

“众生道坎坷,小师叔想改换阵营了?”孔雀轻轻地问道。

卫如戈细微地皱了皱眉,想否认孔雀所言,可是转念一想,似乎不管过程如何不同,结果到底是一样的,他便也没反驳,而是道:“众生道,守不住我的信仰。”

“哈。”孔雀在心底笑了一声,小师叔也不坦荡,弃道便是弃道,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卫如戈以境界大跌、右手全废为代价窥探的天机,的确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奇遇,是机缘,也是险境。

“小师侄,你可曾听过‘天道择主’?”

百年前的战场至今怨气冲天,加之鬼王的有意经营,已然形成鬼蜮,单是行走其中,孔雀便感到严重的不适。

“天道择主?”

浓郁的瘴气遮天蔽日,即便是正午烈阳高照,也漆黑如同子夜。

“神骨、妖血、鬼尸、灵魄、凤凰脉,凡有之一者,可逐天道。”

恶鬼们在从树枝后探出了脑袋,贪婪的目光在孔雀身上流连,嘴角滴落下粘稠的涎水,它们笑起来,窃窃私语,垂涎血肉的味道。

“凤凰脉……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娘亲才冤死的么?”

“昔时神界尚不得见,妄论神骨;妖血、鬼尸无从得知是何妖之血、何鬼之尸,亦不可求;灵魄时人不知何物,更无从寻觅。”

“唯有凤凰脉,师姐手握凤凰淬火独步天下,又命犯孤寡,自然成了众矢之的;大师兄曾掌凤凰淬火,亦在加害之列,百年前的冤孽腌臜,全为人祸。”

枯骨的手臂从沼泽般的土地里伸出来,攀岩着想要握住孔雀的脚踝。

“神骨不是你我能够染指,但师姐当年留下的凤凰淬火就在这片鬼蜮深处,小师侄,你要拿到它。”卫如戈左手持剑斩断土里伸出来的骷髅手臂。

前方是铺天盖地的浓郁鬼气,这一片鬼蜮,凶险至极。

“我?小师叔,你不想逐天道么?”孔雀注意到卫如戈言语中似乎没有想要凤凰淬火的意思。

“想啊,怎么不想,可世事不是想不想便能达成所愿的。”卫如戈感叹了一声。

他轻描淡写地捋起右手的衣袖,那贯穿手臂的伤口被针线歪歪扭扭的缝着,狰狞又可怖:“凝神到炼虚的那次雷劫,便是我逐天道的考验,可惜到底心境有缺,我失败了,而这只手便是代价。”

卫如戈说完,侧眸望着孔雀轻轻地笑了一声,看似轻快地说道:“失败了便是万劫不复,故而师叔才问你可曾想好——不过嘛,若是现在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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