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沉默地目送着卫如戈远去,直到眼中少年的背影彻底地消失,她才很轻地笑了一声:“可千万别叫他们糊弄过去了啊,小师叔。”

瑶光并未信守约定,孔雀拿她毫无办法,可利用他人给她找些麻烦还是可以的,有卫如戈打岔,想来瑶光他们原本的计划进行得必不会容易,孔雀也有更多的时间重新筹谋。

洛城剑法是至高武学,却算不得什么不传秘法,无相峰的藏书阁里就有一本誊抄好的剑谱,孔雀很轻易就找到了,书页陈旧却保存完好,想来被时常翻看。

剑谱没有图示,描述剑招的语言亦晦涩难懂,孔雀被萧烬指导过,前十式还能透过抽象的叙述勾勒出剑招的大致轮廓,可十招以后的内容,却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了。

孔雀并非是无法理解剑谱的叙述,而是依据理解所打出来的剑招前后完全衔接不上,真气总是莫名其妙在筋络中滞涩,于是剑招哪怕刺出去了,也是绵软无力。

三年一晃而过。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论剑台的正中燃起了一豆烛火,孔雀手里拿着桃树枝一遍一遍地打着好不容易连贯起来的剑招,每一次剑气堪堪碰到烛火,却还未能扑灭烛火就散了。

“三年尚才吃透剑谱,若要剑法大成,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孔雀看着逐渐燃烧过半的蜡烛,不免感到有些无望,一个月前她终于将剑谱所述的剑招全部理解透彻,却不想真正打起来只是花拳绣腿。

“洛城剑?三年来你就是在这样的东西上浪费时间?”叶瑾不知何时来了无相峰,此时抱臂倚着院门,一派地漫不经心。

“兄长若是不会说话,大可以保持安静。”孔雀回身一剑指向叶瑾面中,剑刃挥舞间带动气流,二人的鬓发皆飞,叶瑾面不改色地看着桃树枝在距离他眼眸半寸的位置停住。

见他毫无所惧,孔雀略感无趣地收回桃树枝,瞥向叶瑾,神色淡淡:“兄长今日到无相峰,有何要事?”

“母亲的旧案,到此为止,别再跟着卫如戈涉险。”叶瑾微微站直身体,瞧着孔雀冷淡的眼睛直言不讳道,“瑶光他们想做的事比你想象的复杂,不是你能干涉的。”

“兄长,同样的问题三年前我就给出过答案,你如今是以什么立场来劝说呢?”孔雀很轻地笑了一声,望着叶瑾的眼神格外疏离,“再者,这又与兄长何干?哪怕是飞蛾扑火的无疾而终,也总好过兄长瞻前顾后,一事无成。”

见孔雀冥顽不灵,叶瑾有些恼怒,看起来就好像是对这个向来漠不关心的妹妹产生了一点兄妹情谊,突然关心起了孔雀的死活:“哪怕像母亲一样尸骨无存地死去,你也不在乎么?”

“欲成大事,必忘身物外,生死何惧?”孔雀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无情道修者皆有的狂,“而且,我不会像母亲一样死去,我会活着,然后将每一个沾染她鲜血的人挫骨扬灰。”

“狂妄。”叶瑾嗤笑一声,他不信孔雀的豪言壮语,只当是年少无知说的空谈,“卫如戈进阶失败,境界大跌,你道是为何?一个死人,不值得你们赔上前途。”

叶瑾的话太过于无情,孔雀瞬间便恼火了,昭阳剑瞬间出鞘,直指前者眉心,忍无可忍的,她直呼了叶瑾名讳:“她也是你的亲母!竟可如此冷漠,叶瑾,无情道把你的良心都吃了吗?”

“你既修无情道,便更该知晓断情绝欲,太上长老剑术无双,座下弟子却多道途坎坷,无论你如何打算,今日你都得随我离开无相峰。”叶瑾说罢拔剑便朝孔雀攻去,后者连忙招架。

叶瑾铁了心要把妹妹带回宗主府,因而出手虽无杀招,却也没有丝毫留情,孔雀三年来仅学了洛城剑,还未运用自如,比不上已小有所成的叶瑾,不过数十招便被打得节节败退,持剑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洛城剑无用,你若想学剑道,回宗主府我亲自教你。”叶瑾一边游刃有余地同妹妹交手,一边看着渐渐招架不住地孔雀说道,“只需三月,便可胜你三年所练。”

“兄长,你教不了我。”孔雀一边狼狈接招,一边勉强回答道,叶瑾剑术的确是好,比起卫如戈却还逊色,同那日鬼府的红衣少年比较更是相去甚远,她没道理放着至高武学不学,去学叶瑾的寻常剑法。

说罢,昭阳剑斜刺而出,气势如虹,洛城剑的上半部有萧烬教导,不比她自己摸索出来的漏洞百出,三年来卫如戈都说,她练的洛城剑,上半部是一剑霜寒十四州,下半部是缺胳膊少腿没眼看。

叶瑾一时未有防备,一缕乌发飘落,是他被孔雀一剑削断的鬓发,他眼神瞬间凌厉,攻势也越发猛烈起来:“是何剑法,竟叫你这样的修为也能打出如此威力?”

眼看孔雀手里的昭阳剑就要被挑飞,一把长剑横空阻断叶瑾的剑,清冽冽的少年嗓音响起:“洛城剑法都认不出,就想教导别人,师侄未免太过自负?”

叶瑾口中历劫失败、境界大跌的卫如戈一剑打断了两人的缠斗,紧接着又是一剑弹开叶瑾的剑,剑锋直接落在他心口,少年看着瞬间败北的叶瑾,语气嚣张:“两剑,师侄也不过如此。”

“师叔剑术无双,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叶瑾被卫如戈当面嘲讽也反应平平,反而用一种似怜悯、似轻视的眼光看着少年道,“太上长老尚且护不住朱凰,师叔难道觉得自己就能护住孔雀?”

“师尊没查清楚的,我替他接着查;师尊想保护的,我必以死扞卫。”卫如戈铿锵有力道,一字一句皆是少年的热忱,“我自不比师尊道法高深,但我既在此,便不会重蹈覆辙。”

叶瑾再一次狼狈地回去了,第一次,他不如孔雀敢破釜沉舟;第二次,他不如卫如戈高风亮节。

孔雀被少年护在身后,她看着少年依稀有了男人轮廓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发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触:这条路,她不是一个人在走,她的小师叔在陪着她:“小师叔——”

孔雀一句话没说完,立于她身前的少年却忽然身形一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只是到底是卫如戈,即便强弩之末也还是长剑杵地,单膝跪地勉强维持住了体面。

“小师叔!”孔雀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想要查看少年的伤势,抬眸瞥见他脸色苍白如纸,“你受伤了?”

卫如戈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无事。”

孔雀一点都不信他所言,她的目光顺着卫如戈苍白的脸落到少年持剑的手上——从方才拦住叶瑾的剑开始,他用的就是左手,卫如戈并不是左手使剑的。

他惯常所用的右手,衣袖仿佛被火燎一般断在了肩头,上臂往下皆是焦黑一片,血肉外翻,筋络尽断,白骨森森,血液无法凝固,黏稠地沿着指尖滴落,伤成这般,即便是最好的医修也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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