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见他并不责罚,若离也放下几分戒备,便壮着胆子试探。只两只微微颤颤的眸子再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是。自幼便习惯了。”他微笑,那谈吐之中镇定自若的底气隐隐透露着王者风范。
“说起来……太子这物什…...让我想起一个人。”那人的谦恭莫名的让她安心,四处游弋的眸光辗转多时,不由得又回到他那假面上。
秦陌寒的假面虽没他的精致华贵,却是自己亲手刻的,总有几分留恋,可惜此生无幸见他戴上
了…..…讽刺的是倒在成婚当晚戴在了徐振面上。
只因那隔着红绸盖头的一面,自己便上了当…...…一直....被骗了这许久…….竟却不知是谁的错了。
“公主想到的人,正是公主投奔之人?”
“你们认识?”
未料自己还未言语,他倒先猜出了是谁。心中思着护送之人乃是郢昭,若离暗自猜测着什么。
“当年离显皇后多次归国探望父皇,他常侍左右。时间长了便相识相知了。”
和颜悦色望着她,他看得出方才她那醉眼痴望着假面的神情有几分情窦初开的倾慕与懵懂。然而,他却不明,为何这小王妃在齐王府为人妇近一年之久,在她瞳孔中却看不到半点为人妇的影子。
这一刻,他忽而有些羡慕秦陌寒。
“太子说笑~他可是皇亲国戚?太子岂是随便一人就可相识的?”
虽自知父皇任用弗央王的亲戚来执掌兵权绝无可能,若离只如此问着,实是打探秦陌寒与这太子相交深浅。此前自己和秦陌寒交涉多时,竟从不知道此等冷漠之人竟还有“相识相知”之人!且那个人竟是面前的弗央太子!
潜意识中她恐惧着自己在军营那些关于“叛国”的猜想,但此时,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是不是皇亲国戚我不知道,但当年离显得父皇器重之时曾将他荐于我,我欲留他,他却拒了我。他言…..离显对他有恩。他要…..…”酆燚脸上忽挂起一抹困惑的笑意,他回忆着当时的话:“.……誓死追随….离显皇后?”
“太子…..欲留他?”
听闻此言若离自是惊诧,她不知是怎样的情谊让这被母妃压榨许久的太子有胆量争夺父王知己的红人,亦未曾想到区区几次见面竟令他二人关系好到“相识相知”!
“实不相瞒,他与我失踪多年的兄长一一甚似!”
“人们都说是我抢了他的位置。”
他伸手扬起飘窗望向外面无极的黑暗,他不知眼中的泪会不会落下,一时窘态却不愿让若离瞧见。
呆望着他俊美的侧颜,一刻恍惚令她出了神。此时,她只在心中一遍遍祈祷着母后并未错信侍随、父皇亦未错任忠良,百姓未错予拥戴,自己亦未错识知音….....
过了一时,若离拨帘探首望去,目光不经意扫过随行的几人,倒有几个似曾相识的熟面孔。思来想去,忽忆起自己逃走那日清晨军营门口的匆匆一面--当日秦陌寒身旁竟也是这几人!两次深夜往返瀛洲秦陌寒只带三五人随行,那这几人必是他的亲信!
“太子这车架…..夜半出城?”
隐隐地,若离心生一阵恐惧,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她不由得心里发虚。
却见那太子的侧颜轮廓分明,目光炯炯凝视着窗外许久未回眸,亦未作声。一刻后,却闻那染着簌簌风声的窗际忽而深吸一口气,继而传出悠悠浅语:
“公主在我车上,谁敢拿我怎样?”
听闻此言,若离立时腾起身欲逃,却突然被他死死扼住手腕扯了回来:“我受父皇之命私谒契凌,王上欲密杀我于城中。今日我救了公主、公主也当救我!”他眼中忽现出威胁的神色盯着她似懂非懂的双瞳悠悠沉言,“毕竟……将军也不想公主有事!”那眸中突如其来的肃穆让若离不禁一阵心颤,她心知若非当真遇到了祸及性命的麻烦,此等谦谦君子不会出言相逼。
缓缓坐回席上,心中却再无一刻安宁。自己本就因父皇明里暗里多次刺杀招他记恨,如今又撞见他密送弗央太子出城……当年他连父皇都敢威逼…...想来以他的大胆做派为保旧友将自己灭口也是有的!
“这话太子言得,他却未必如是想。”若离垂下头低声喃喃自语,心中的不悦与委屈尽显于面上。自然,她亦不甚相信什么“相识相知”的话,秦陌寒在契凌多年,尚未闻有能匹敌“相知”之人,如何回弗央几面之缘便与这太子情投意合了?
却见他垂眸,从容和蔼地讪笑:
“我与公主说件事,公主自然明白:去年……公主因齐国公郇纥进献的青梅酒陷身殷政殿时,将军连夜知我整军攻打契凌。”
炯炯双眸凝着若离,她内心忽而猛地一沉!可未及开口却闻他从容续言:
“公主应当知道此事若被揭穿他将背受何等罪责,可为保凤麟清白之躯.…他当真是什么都敢做!”
他眸中坚定而认真的神色让她不由得恍惚,当日在父皇龙榻前险些失了身,原以为是大哥和藩骁雨夜跪求的结果,却不曾想过竟是秦陌寒私知弗央攻打了契凌边境才夜半惊动了父皇使自己逃过一劫!如今想来…...…以父皇处事之执着,也唯有丢疆土之险才能让她暂弃私占凤麟之机吧.....
“他……答应过我母后……”
“迂腐罢了~”
躲避着他锐利的眸光,她不愿承认心底几分依稀的动容。心间却不由得蒙上一股欣悦的暖意。
她不明白,这些事情,他为何从来不曾告诉自己。她亦不明白,他对自己,更多一些的到底是恨意,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这一路走来,有时相帮,有时狠戾,有时宽纵,有时背弃…...…自己看不透他,他亦躲着自己…...…或许,当真是他一一冥冥中铸就了自从进入齐王府便开始萌生的不甘与恨意!
“似乎……还有一事,公主或亦不详。”望着她闪躲扑朔的眸子,酆燚抚着那腰间光滑的玉佩续问:“听闻公主曾为维护太子改了军报滞了援军?”
“岂有此事?!”
话音未落却被她一言打断,若离未想到当时让丝琴传话给徐程一一将殷菱的罪责嫁祸到令瑶儿身上一一这自己燃的火今日竟辗转回到了自己身上!却不知究竟是徐程还是丝琴欲置自己于死地了!
“公主听我说完~此次怠军为祸不小,曾致秦将军粮草断绝围困城中数月,但敌营要的是太子亲战誓死不松口。将军当日不得已身披太子铠甲上阵方得以速战速决保全将士性命。城是守住了,命丢了一半,回来却遭了朝内城中数月非议,还被陛下借机降了爵......”
“坊间传闻乃公主所为,但今日得见我却不以为然,公主此去还是与他道明原委自还清白为好。”
本事情本并非自己所为,想到徐程和丝琴,若离心中正是气愤,如今望着面前这位一副事不关己的悠然神态,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休得故意吓唬我!你说的事……我……我闻所未闻!”倏然间慌了神,她不曾想到这改军报的事竟辗转归了自己!想来现在秦陌寒定是恨透了自己,若此时去军营岂不被他千刀万剐了?!
却见那酆燚望着她惊慌失措却哑口无言的可爱模样浅浅哂笑,隔窗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我和公主….各有各的路要走。军营.…是个好去处!”
他的神色如此认真,却又透着依依惜别之情。
说实话,方才他心中不是没有生过一路挟她至弗央作人质之意,但现在,看着眼前这蓬头垢面而稚弱可怜的妙人,他忽然不想了。
“郢将军!过军营放个人!”他探出头去,窗间钻入的秋风送来些许醒人的凉意。
“公子不留她了?”郢昭回眸再次提醒,他心知这太子的一时心软将带来多少风险。却闻车中之人不假思索回言:
“不留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再折陨了这姣好年华……不值当的!”
未等郢昭允诺,身后这滑头的小丫头却先行服了软,却见她忽变一脸的委求阿谀之态:
“劳烦太子….….将我放下罢.......我……我突然想到……有…….有别的去处!”那丫头说着又想趁机溜走,却再次被酆燚一提剑挡了去路。
“哎~!”
“公主敢入齐王府,想来也是敢赌之人,为何不敢赌将军?”
酆燚不慌不忙,斜倚在席上悠然闲逸望着她:
“他若敢冒着陛下和齐王的讨伐而留你...便是赌对了!”
“那若….…错了呢?”若离紧咬着唇,这一局,她不知自己有没有似他一般闲逸的雅兴与他较量,或许,那所谓的“相知”,自己还万万算不上:“假若他……要……”她垂下头,声音也失了底气:“要......杀我呢?”
“情理之中!”太子怡然微笑,继而转头吩咐郢昭:“再快点!”
“太、、太子~”若离一听着了急,讪讪央求的眼神颇似只索食的狸猫:“我……我……现在!就是以怨报德、害他蒙冤贬官、还背上叛国骂名的大恶人!他的脾性您也知道,这事儿又方传开,您现在将我送去岂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郢将军……就把我放这吧!我….…”不一时,满心焦急的若离半个身子已钻出了窗外,可话音未落,却闻随着郢昭犀利一声“到了!”,车子缓冲几步便停了下来。若离抬眸一探,前方一舍之遥正是军营的大门。
刚一回眸,却见酆燚拱手揖礼:“希望多年之后,有幸与公主再
见……蒙公主代问老夫人安好!”仍旧是高山流水似的契阔宏言。隔着宽大的琵琶袖,若离看不清他的面,却只一瞬间,心中的气莫名消了,几句已到嘴边的激言也忘干净了,淡淡望着这人,反倒隐隐生了几分不舍之感。
“他若杀了我,还提什么再见?”她未回礼,沉声嘟哝着碎言下了车。
“哎~……”郢昭只将车停于偏侧巷内不敢多作停留。待车子再次发动,酆燚忽而发现那匕首竟遗落在席间,一时望出窗去,却见那暗夜中伫立的丫头已越来越远。
“送你了!”
风中飘来那狸猫银铃般轻盈的呼唤,淡淡望着疾驰的马车消失在视野尽头,她忽觉莫名轻松畅然。
或许,在这一刻,一眼望尽这暗夜中似曾相识的熊熊火光烈焰,方终而告别了那场沉睡千年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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