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凌车队行至北隗隅秋狝围场已过午时。各处安置车架、帐营、陈设、细软便忙到了傍晚。
北隗隅藩王当晚特设盛宴迎接,虽在帐中,排场气势却足以与宫中媲美。
席间,绫罗交错,彩绸飘摇,赤瓦青吊,烛光萦绕。舞女们身着淡蓝的薄纱彩缎,跳着域外欢快雀跃的舞蹈,仿如一汪随风跃动的潭水撩起涟涟漪波,头上的金穗银饰随着滢滢悦动呤呤作响,清脆悦耳;那随舞姿飘忽、随烛火闪烁的星星幽眸各个神采奕奕,勾人魂魄,撩人心弦。
若离无聊地一杯杯斟着酒,有一眼没一眼地偷看正对面席间坐着的秦陌寒,由于成群的舞女来回跃动,他的身影亦在视野中若隐若现。不过,他似乎始终心不在焉地一杯杯斟着酒饮着,暗垂的剑眉像是在想事情,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
已近夜半,该醉的皆已醉了,契凌王与北隗隅王爷却兴致正浓,丝毫没有要散席之意。若离无聊地拿出随身藏的暗器,取下其中一片薄如蝉翼的叶刃在一只瓜果上随意刻划着。并未经心,也未在意,只打发时间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竟刻好了,低头看时竟把自己也吓了一跳:那正是对面秦漠寒的身影,身型姿态分毫不差,面上却是一张神似大哥的脸。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在下意识中刻画出这些,不知他们二人究竟有何不为自己所知的关系,不知上天在冥冥之中向自己预示着什么,更不知自己如今已然....在那沉默的内心深处...….隐隐冥冥中竟在他二人之间徘徊抉择着什么……
正想着,忽的一粒葡萄从身后迅速飞来,正砸中若离手中的叶刃,她一惊,瞬间脱了手,那刃角
“当”的一声落于桌上,那已被锋利刃尖瞬间劈开的剔透“晶体”反弹在红漆的实木案台上,跃了两下便靠着白玉酒盏安静下来。
若离忙将叶刃藏于手中,还好无人发现。她寻着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玲珑女孩,扎着满头的蕃人发辫俏皮灵动,此时正坐在身后离自己不远处张着一双炯炯有神的明眸冲自己热情笑着,那天真无邪的奕奕神采颇有些初时彩蝶的影子。那女孩笑着冲她使眼色,示意她出去,便径自离了席。
若离自是好奇,趁无人关注也悄悄离开跟了出去,行至帐外却无人。她又走远了些,至一僻静处,面前只见幽黯夜色笼罩下的茫茫白草和突兀林立的片片垛丘,她四处寻觅着,却不见人。
寂静中,忽听背后草垛一阵巨响,她猛的回头,瞬时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影从垛中正对她冲出来,伴着响彻夜色的嚎叫不偏不斜恰恰正对门面将她扑翻在地。她“啊”的一声惊呼,恢复意识时已经整个身体被压在那个“鬼魂”身下,那面具背后不断传来爽朗开怀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吓到了吧?!”那满头高高束着发辫的姑娘边笑边顺手摘了面具。若离还未缓过神,依旧一脸茫然惊惶的神色,苍白的面孔仿如一只受惊的雀,她大张着一双幽瞳直盯着她,那幽深的眸子在草原上明晰可见的星空耀光映射下泛着晶莹溢彩。
那女孩摘了面具,仍咯咯笑着随意甩甩被弄得凌乱的碎发,。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若离的面颊,那欢笑却僵在嘴角又渐渐收了,她眼中瞬间流露出惊异和猎奇的神采,欢喜之情完全溢于言表。
她突然笑了,眼中的光芒甚是真挚烂漫,“你就是凤麟花圣
女?!”她眨着大眼睛微张着嘴惊异地看着她,时间仿佛凝滞在那一刻。
“好美呀!”她看得痴了,像是突然获得了一件什么宝物来了兴致一般,手也不由得理智控制,随着那穿插着惊艳的忐忑与激动心情渐渐伸向若离的面颊。在指尖将要碰触到的一刹那,若离忽回过神,猛的把头摆了过去:“我叫枫若离!”
她扑了个空,方回过神想起来自己此番目的,遂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缓缓直起快要贴到若离身上的娇小身体。
“斯琪萨!”她仍旧热情友好地笑着,那开朗纯真的笑容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将人带入空灵之境,化解一切忧郁混沌,让一切瞬间变得美好纯粹毫无杂念。闻她名讳才知,竟是北隗隅王室的掌上明珠小公主。父皇早已看中她和四哥枫棋的婚事多时了。
她转身干净利落地爬上一个草垛伸手招呼若离:“上来!”那童话般的声音仿如银铃般清脆悦耳。从下面仰望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站在巅峰,以闪耀着群星的夜空为背景,似落入凡间的天使,至美至善,至真至幻,纯粹自然。
在宫中待的时日多了,许久未见过如此夜空,许久未与人敞开心扉,许久未遇过如此纯良之面孔,这一刻倒觉得弥足珍贵,从前失去的那些关于采菊和彩蝶的朦胧记忆烘托出一切的真挚纯粹。她心情舒畅不少,没有了宴席上百无聊赖的倦意,也消散了方才被无端惊吓的怒气。
若离随着一股莫名的吸引爬上去坐在她旁边望向漫天繁星,仿如两小无猜的童年,寂静美好。
“父王说……”天真烂漫的童音再次响起。“只有隗北隅的夜晚才有这样的星空,但他告诉我……”她笑起来甜甜的,面颊微红。她微微咬着嘴唇,“宫里也有。”明净清纯的声音在寂静的草原上格外迷人动听,让人舒心畅意;她望向星空的眼神充满着静谧的甜蜜与诚挚的期许。
“情郎?”若离轻声地柔和打着趣望向她,却正巧倏然注意到她颈间若隐若现的一块纱布,经方才她一折腾衣领松了些,倒更加凸显。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下意识的望向她的左手,果然腕处也有一块白色的绸角露出衣袖。她确定今日午时正是这个开玩笑不知轻重的公主前来捣乱!--因为她仍清晰记得秦漠寒伤及刺客的部位,竟与她分毫不差!
这斯琪萨个头不大,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竟然有如此之绝妙的马术和功底,虽输了,却能与秦漠寒战几个回合,还壮着鬼胆冒充刺客来劫皇都来的车辇,着实不容小觑,若离不禁惊异。
她听到若离打趣,遂甜蜜笑了笑。一转头却刚碰上若离两眼无光地盯着她的手腕发呆,这才赶忙收回手。
她收回目光垂下头,一面整理着袖口,一面卖乖地撒娇笑着:“嘿嘿嘿……午时..一时贪玩儿………便扰了车辇………凤麟姐姐莫怪!”她时不时调皮邪魅地抬眼望她,说着便伸出双手团团缠住若离的小臂,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带着期许望着若离。她倒是会讨好献媚,这一连串的撒娇赖皮倒让人无理由生气了。
“伤口可处理好了?隗隅王爷可知道?”若离回忆着午时只当了一个刺客,秦漠寒下手也有几分重了,自然担心她的伤势。
“自然处理了!姐姐还是关心我的!”她高兴了,却突然贴近若离左耳--虽然旁边并没有人--她抬起一只手放在嘴边悄声道:“他亲自给我送的药!”说完脸上便晕染了一片绯红。
“秦漠寒?”若离几乎不能相信方才所听是否真实。
“他亲自给我送药……或是不想让我告诉父王吧……”她撇撇嘴,垂下眼帘,随意拾起两支枯草把玩着。“反正起初本就是我惹的祸,
他知道了……罚的也是我………还不如不说!”
若离无言,只微微笑笑,笑她逃避责任的可爱,也笑自己会错了意。说到底,他的“关怀”若不是带着纯粹的目的就不是他了。
“你说--”斯琪萨扬起面望着星空,希冀的眼神又一次期许着什么,“小时候的事……”她转过头望向若离再一次强调:“很小的时候!”“他还记得吗?”她眼中自然流露出些许担忧茫然。
“你们认识?”若离又一次惊异。
“很多年前,我们都还小。”她继续垂下头把玩着枯草,“他是随离显王后来围场的。你知道吗?当时………他还那么小,就一身素衣打扮,酷似书生样的簪笄.………尖尖的脸,薄薄的唇,………他不多话,随身配着剑,跟在离显王后身边,却足像个小道童!哈哈……”她回忆着甜蜜的往事,咯咯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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