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睁着眼睛到天亮时,沈晗霜会忍不住想,若她也死了,曾与她同床共枕的祝隐洲应还会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但沈家和明家一定会处处都是悲伤的身影。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继续留在王府,留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旁了。

生死难料,可即便是死,沈晗霜也想死在那些爱自己的家人身边。

几日过去,一直强撑着不愿流泪的沈晗霜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爷爷,我害怕,但我不想哭,也不能哭。”她压抑着哭腔说。

沈相心疼得厉害,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都过去了。”

“没事的,爷爷在这里。我们沈家的三姑娘当然可以害怕,也可以哭。”

闻言,沈晗霜的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

那日她和祝隐洲说起自己心底的恐惧时,只换来了他那个蹙眉的眼神。

只有她的家人,才会在意与承托起她所有的不安与害怕,让她能放下心来依靠和信任。

沈晗霜从小到大都被家人们捧在手心里。即便她已经十八岁了,爷爷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哄着她。

她九岁时曾无意中买到过一本全和妖魔鬼怪有关的话本,偏她又极擅长想象,便被里面那些骇人的描述吓住了,从日落开始就不敢走出房门。

那时爷爷便和几位伯父、堂兄一起,在她会途经的所有地方都挂了足足的灯笼,把到处都照得亮堂堂的。

这还不够,他们又每人抢着要同沈晗霜说其它温馨有趣的故事,几位婶婶也都要陪她睡,想让她忘了之前那些骇人的描述。

爷爷是当朝右相,在外时总神色肃然冷厉,刚正不阿,但回到家,出现在她面前时,爷爷脸上总是带着笑的。

面对她那些或天马行空或令人啼笑皆非的念头,爷爷也总是愿意无条件配合,仿佛可以无底线地纵着她,宠着她。

她被这样好地爱过。

却因为一个心不在自己这里的男人委曲求全了三年,离开家人三年。

还好,她回家了。

待沈晗霜慢慢平静下来,沈相又同她说了许多家常话转移她的注意,随后才问起:“晗霜,门外那些马车里装的是?”

“我的嫁妆。”沈晗霜用丝绢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没有隐瞒。

“你这是打算……”

沈晗霜点了点头,“我决定同世子和离。”

她和爷爷说了那张和离书的事。

听完后,沈相沉默了片刻,难掩自责道:“是爷爷没有为你选一门更好的婚事,让你受委屈了。”

沈晗霜没有细说想和离的原因,但沈相很清楚,若孙女嫁的真是个如意郎君,她又怎会如此决绝地带着嫁妆回沈家,不给两人的关系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沈晗霜听出爷爷话里的愧疚,连忙笑着同他说:“爷爷,这门婚事很好,他也很好,只是我腻了,不想要他了。”

从家世到样貌,从人品到能力,祝隐洲无一处不好。

他只是不爱她。

也的确是沈晗霜不想再继续和他做夫妻了。

婚姻是人生大事,沈晗霜不想让爷爷背负这么重的愧疚。当初爷爷为她物色了好几位适龄的优秀男子,是沈晗霜自己愿意嫁给祝隐洲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夫妻情断和离是遗憾,但沈晗霜却觉得这是喜事。

旧的一页已经翻过,今后的每一日都是崭新的,她很期待。

见沈晗霜神色间的确并无忧虑与愁绪,沈相才勉强放心了些。

“世子方才被陛下留在了殿内,此时应还在宫中,还未回府看见你留下的和离书。”沈相温声说道。

“如果有人问起,你先不要透露已经与世子和离一事,只说是因为你父母的忌辰将近,才决定回洛阳一段时日。”

律法规定,遇国丧,皇帝和各皇子需守孝二十七日,而皇室所有女眷则需要守孝二十七月。

若沈晗霜没来得及在陛下驾崩之前离开长安,即便已经有了那张和离书,她恐怕也会被守孝一事绊住。

而若以两人早已和离一事为由不守孝,便定会有人以此事为话柄,抨击沈晗霜故意不忠陛下,不孝长辈。

沈相不在意,却不愿让孙女沾上那些。

待沈晗霜去了洛阳以后,他再对外宣布孙女和世子早已和离一事,到时即便有人议论,也扰不到远在洛阳的沈晗霜。

以明家在洛阳的身份和地位,沈相也不担心孙女会在那边受委屈。

反正已经不想要这桩婚事了,沈相便打算尽早让孙女从长安城中这些复杂的事情里抽身。

“既已决定和离,为免生变,你现在便立即启程去洛阳。”

沈晗霜颔首应下。

“若世子知晓和离书一事,他可会阻拦你离开?”沈相又问。

沈晗霜顿了顿,随即神色平静道:“他不会的。”

勉强做了三年夫妻,他应也早已看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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