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霜离开王府后,王妃也立即叫了侍卫过来,吩咐道:“快去寻世子,告诉他,世子妃已收拾了东西准备回洛阳明家,让他现在就去追,一定要把人接回来。”
“若去迟了,恐怕就赶不上了。”思及沈晗霜离开前平静如水的模样,王妃担忧道。
皇帝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若沈相知道沈晗霜决定和离一事,为了不让沈晗霜被守孝一事耽误,他恐怕会立即将沈晗霜送离长安。
沈晗霜要与祝隐洲和离一事还未落定,若贸然捅到人前,或是留下书信之类的实证,便真的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是以王妃只能让人先将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尽快通知祝隐洲。
但愿还来得及。
侍卫领命后先往世子平日里常待的禁军营赶去,得知世子自昨夜进宫后就一直没出来,他又立即去了宫门外。
侍卫无令不得入宫,好在王府自有自己递话的路子——禁军营。
但代为传话的那名禁军进宫后却得知,早些时候陛下醒了过来,还将世子叫了进去。
眼下世子还在殿内,而有机会进殿请世子暂时出来一趟的林副统领也不见踪影。
再着急也无用,只能再让人去各处寻林副统领。
帝王寝殿本就不是谁都能进的,更遑论陛下正在病中,前几日还刚出了太子逼宫一事。
传话的人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事情竟然恰好都凑到一起了,绕来绕去这么久,今日要传的这话,竟像是冥冥之中遇到了层层阻碍一样。
*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
沈晗霜刚下马车,便看见爷爷正从长街上走来,神色严肃,但整个人都透着疲惫和劳累。
“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沈晗霜忙上前问道。
见是沈晗霜,沈相温和地笑了笑,宽慰她道:“无事,只是在宫里守了一夜,有些乏了。”
虽然太医们不敢将陛下的真实情况往外透露,但包含沈相在内的几位大臣都知道,陛下已经时日无多了。
所以时刻都会有两名大臣守在帝王寝宫,以免最后那一刻到来时,皇帝留下了什么诏令却无人作证。
昨夜是沈相和陈相一起守的,两人都刚从宫里出来。
沈相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此时看见孙女,他朝沈晗霜身后停着的那些马车看了一眼,心里一顿,侧首对她说:“先回家再说。”
甫一走进正堂,沈相便屏退了下人,温声问道:“太子谋逆那夜,你可有被吓着?”
“看你这模样,应一连几日都没休息好?”
沈晗霜神色微顿,眼眶霎时变得通红。
爷爷分明注意到了那些马车,却还是先问了此事。
沈晗霜以为那夜的一切都已经随着太子的死和叛军的溃败而结束了,可直到爷爷担忧地问起,沈晗霜才意识到,自己后怕至今。
的确如爷爷所说,自那日开始,沈晗霜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每晚都会梦到数不清的刀剑,鲜血,尸体。甚至很多时候,梦里的她也会成为那些残缺尸体中的一部分。
沈晗霜一直以来都被沈家和明家保护得很好,从未涉险,也从未离死亡和血腥那么近过。
仅一门之隔。
门外杀红了眼的叛军和奋力搏杀的王府侍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门内,作为王府的世子妃,她必须坚定而冷静地站在人前,不能露怯,更不能退缩分毫。
王爷和世子都不在府中,王妃的身子弱,她便必须撑起来。
她也的确做到了。
那夜王府没有乱,一切都按照她和祝隐洲赶去东宫前所做的安排进行了下去,后来她派出去的侍卫还救下了王府附近几座府邸的许多人。
可她也的确是怕的。
命人清点伤亡情况时,沈晗霜发现落在纸页上的很多名字她都有印象。
她曾做主为其中一个家贫的侍卫提前支取了半年的月银,让他能尽快带他的母亲去看大夫。
有个侍卫与王府内一名无父无母的侍女两情相悦,到了成婚的年纪,也是沈晗霜亲自为那名侍女置办了一份嫁妆。那个侍卫前几日还特意来同沈晗霜说,他的妻子已经有喜了。
还有个侍卫,虽家中世代习武,但他偏偏更爱读书写字。沈晗霜路过时曾无意中听见他躲在柴房里背书。得知前因后,沈晗霜考了考他的学识,见他的底子确实很好,还鼓励他去参加明年的科考。
每年冬时,沈晗霜都会支一笔银子为每个在王府做事的人置办两身过冬的厚衣服,不算名贵,但能御寒。
沈晗霜曾听春叶和她院子里其他几个侍女聊到过,有几个侍卫格外高大壮实,冬衣都买不到现成的,只能多花点钱找店家定做。
而这些侍卫,都死在了那个血色如墨的夜晚。
沈晗霜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的尸体,却每夜都能梦到他们还活着时的模样。
并非是老天残忍,死的恰好都是沈晗霜认识的人。
而是那晚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他们恰好都在其中。
那夜王府内没有伤亡,皆因守在府外的他们以命相搏。
沈晗霜离开王府前的这几日亲自安排好了每个牺牲侍卫的身后事,却直到此刻都不能,也不敢忘记那些名字。
沈晗霜不敢想,若那晚王府被叛军攻破,若有更多人死在她面前,若她和王妃也不能幸免……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