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
玄关的可视电话中显示出的是一张年轻的男性面庞, 虽然摄像头和灯光的角度都很刁钻,但依然无损于这张脸直观的视觉冲击力。他说他是商明宝的男朋友,苏菲很难质疑, 因为众所周知她家小姐和她妈妈一样, 是个无可救药的颜控。
但深更半夜的,苏菲不可能贸然给他开门。在她思索间,镜头里的男人从衣袋里掏出钱夹,从中抽出两张卡片,自指间交错捻开:“我的驾驶证和id卡。”
透过屏幕, 苏菲仔细地与他本人的脸对照,继而措辞周到地说:“向先生, 不管你和我家小姐是什么关系, 现在时间已很晚, 如果你们是闹了什么矛盾,我建议明天白天趁彼此清醒再聊。晚安。”
她中止了通话, 但门口的男人也依然没走,而是耐心十足地站着。等待间,他点起一支烟, 对摄像头绅士地比了一下,似乎在告诉苏菲, 他不急。
苏菲摇摇头,想到商明宝今晚一晚上都心神不宁脸色难看的模样, 她咬咬牙, 还是乘电梯上了二楼,敲门:“小姐?”
商明宝应了一声, 听到苏菲语气为难地说:“向先生来了,他想见你。”
话音刚落, 便听到房间内乒乓一阵响,是床头柜的托盘、台灯都被商明宝滚下床的动作带倒。她一边跑一边将脚尖塞进真丝的家居鞋——鞋面太软了,她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一边蹭了半天。
房间该死得大呢。
过了好热闹的一阵响动,苏菲还在凝神听着,眼前的门冷不丁被猛然打开,露出商明宝气喘吁吁的脸:“谁?你说谁?”
“向斐然,”苏菲答,“他自称是你男——”
“他是是是。”商明宝一个劲地点头,用一连串“是”句肯定了他的身份,接着旋风般越过苏菲,直愣愣地就往下冲。
“你倒是穿——”
苏菲扶了下额。
怎么可以真空着去见人呢!男朋友也不行的呀!
向斐然一支烟才抽了一半,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聊,便觉怀中蓦地被撞入温柔□□。她香风温热,大片的皮肤裸在外面,又撞得他那么生猛,要不是他站得稳,大概两人都会从台阶上栽倒下去。
是先觉察到了怀里撞进人,接着才看到门在晃悠,而她的管家苏菲面无表情地站着,在她旁边的女佣则一脸吃惊。
向斐然抬臂揽住她,温声问:“怎么不穿件衣服再出来?”
商明宝眼泪都冒出来:“你来干什么?”
“你不是想揍我?”向斐然将烟捻了,双手抱她:“怕你揍不到今晚上睡不好。”
苏菲冲女佣使了眼色,让她退下,只剩自己沉默地、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她早知五十六街的公寓有男人进出留宿。
也早知商明宝心里有了新的惦记的人,用心程度远超前面那个不值得的人。
此刻见到了,内心的惊涛骇浪淹没了她面部能做出的表情。
怎么会是……十六岁时见过的人呢?要喜欢他,还能有后面那个钟屏的趁虚而入吗?
苏菲只能理解为,这是回头的缘份,是兜兜转转时过境迁了,才将就地发现原来你其实也不错。
她适时出声:“小姐,外面太冷了,让向先生进门再说。”
商明宝憋了一晚上的难受委屈却在此刻决了堤,一边咳嗽一边扑簌簌掉眼泪。
在苏菲目不转睛的注视中,这个深夜的不速之客将她从小看护到大的小姐打横抱起。
or god‘s sake!
这比她看到在教会学校读高中的小女儿被尖沙咀黄毛当着圣母像的面亲吻还要惊悚!
苏菲根本不知道是该先掐人中还是在胸口划十字,但本着职业管家的专业本能和敬业精神,她最终深呼吸,十分、十分用力地微笑道:“向先生,这边请。”
商明宝泪眼朦胧地命令说:“去二楼。”
又对紧跟其后的苏菲说:“你不要来,我们不喝茶,你去睡觉。”
苏菲:“……”
她疯狂使眼色的眼珠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一字一句温柔周到地说:“小姐,夜深了,向先生毕竟初来乍到,不如我先给他安排一间客房,你们可以明天一早聊。”
商明宝却像是全然没接到她的信号,腮上挂着眼泪,干脆果决地一扭头:“不要。”
苏菲:“……”
向斐然觉得自己再不表示一下,这位面相良善的半老太太可能会晕厥在当场,只好对她轻颔了下首:“我聊几句就走。”
他不浪费时间,上了二楼,将商明宝放落了地,“你带路?”
按理,她该带他去起居室的,但商明宝将他带到了一扇挂着蝴蝶结的的房门前。
蝴蝶结下面有一块金属铭牌,上面拓着一行手写体的英文:「babe‘s room」
这是她小时候第一次独立睡卧房时,商伯英亲手给她写的,被她带到了全世界各处的房子。
向斐然怔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低声问:“卧室?”
他的卧室可以让她随便进,但进入她的私域,他却觉心跳加快,有另一层亲密。
商明宝点点头:“卧室,里面也有沙发。”
“这样不好,”向斐然摸了摸她的脑袋:“别让你管家难做。”
商明宝噘了下唇,缓兵之计道:“那你进来,等我穿件衣服。”
把人骗进来后,她又后悔了。
床边一片狼藉,狐毛毯子从床沿垂落了一半在地上,床边的圆毯错位了,茶杯和眼罩散落着,青花瓷的陶瓷台灯也摔倒在地,幸好地毯很厚,没有摔碎。
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能看出她刚刚洗下楼有多急。
商明宝垂着脸,自耳垂至颈侧的红泛成一片。
没有一个男人看到这一切后能维持无动于衷。
向斐然几不可察地深呼吸了一下,将门轻轻在背后合上。
咔嗒一声落锁声。
商明宝抬起脸来,听到他说:“不走了,就在这里聊。”
他目光晦沉而温柔地注视着她,似乎所有初次登门的家教礼数和君子之约都在商明宝为他的迫切中败下了阵来。
原来他也会令她方寸大乱。
商明宝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变了主意,单听见他说:“过来,抱一下。”
商明宝走到他那边,安静地跟他抱了一会儿,又仰起头来,跟他索吻。
已经有五天没见面。
他的吻和他的气息一样,有隆冬深夜的冷冽。
商明宝的呼吸跟着一停,递出舌尖给他,勾住他的脖子。睡裙随着他手臂的动作紧贴到身上,勾勒出身体的线条。
难免越吻越烈。
向斐然的手掌自她臀瓣抚下,蓦然用力,将她整个人托抱而起,坐在他手臂上。
他的冲锋衣面料很冷,商明宝抖了一下,指尖捏住拉链:“你衣服好冷。”
不知道苏菲要是看到了她主动脱他衣服的动作,会不会吓得眼前一黑?她比温有宜保守多了,是个虔诚的天主教老太太,坚持认为商明宝的手术顺利有上帝的一份功。
向斐然顺着她的动作脱了外套,里面只着一件纯白色的短袖t。
“穿这么少?”她忍不住问。纽约还在最冷的季节。
“怕你等太久。”向斐然摁着她后颈,吻流连在她脸侧。
“那……又是打车过来的?”她关注的重点很歪。
向斐然失笑:“骑车过来岂不是天亮了?”
“好贵。”
“还出得起。”
商明宝翘了翘嘴角:“付完了车费,还剩多少?”
向斐然认真思考了一下余额,选择了拒绝回答。
两个人明天都有课有事,赖不得床,向斐然决定速战速决,两手握着她纤细腰肢,问:“去哪里聊?”
“床上?”
“……”
商明宝把脸埋他颈窝里:“你就算今晚上在这里过夜,也不会罪加一等,因为现在已经顶格了。”
向斐然点点她额头:“免谈。”
“那你怀里。”她退而求其次。
向斐然眯眼看了她半晌:“你不像是烦得睡不着的样子,我是不是被骗了?”
“才没有。”商明宝嘟嘴,“看到你来才好一点的,刚刚都哭了不是吗?”
最终是在卧室的那张美式沙发上坐下了,商明宝坐在他腿上,将头枕上他肩。
向斐然果然一开口就是正事:“pd是谁发的,查到了吗?”
商明宝摇摇头:“没去查,源头是匿名email,内容里也没指名道姓,不能告诽谤。”
匿名email这件事是伍柏延告诉她的,他替她查了,说没法追溯,又问她那里面写的是不是真的。
商明宝告诉他是真的,她是伪名媛,装大款。
伍柏延气极:“我是问你跟那个糊逼。”
“你没看里面写的是一二线之间吗?是准影帝,当红,拍电视剧片酬三千万。”商明宝纠正他。
伍柏延嗤笑一声,心里的不爽到了顶峰:“怎么的,你还挺自豪。”
听廖雨诺三言两语说她被个gay 骗了是一回事,实际看到那些她上头发昏的细节又是另一回事。他承认,他不爽得很,打这通电话就是为了听她亲口否认,要是她哭了,他也想好了办法哄。
“我没有自豪,但这是什么丢脸的事吗?”商明宝反而问。
“你行,商明宝。”伍柏延被噎得哑口无言,点点头:“你斐然哥哥没问?”
他不知道,这句话才是商明宝今晚的逆鳞,唯一戳到会痛的地方。
“他不像你,看到什么就信什么。”商明宝嘴硬。
“哦,是吗?”伍柏延冷冷一哂,玩世不恭地说:“我倒觉得,估计他觉得你们两个反正也就是玩玩,没什么好在乎的,你就算之前谈过八个爱过十个,又怎么样呢?是吧。”
耍嘴贱的下场就是被挂电话。
伍柏延的车都开到了门口,又觉得凭什么,没等停稳就又一脚油门走了。他他妈就是滥施好心,上赶着,拿着爱的号码牌也不能这么掉价。
卧室灯光温暖,商明宝看着向斐然,认真地说:“pd写什么我不在乎,明天我也不怕去学校。我只在乎你看到了怎么想。”
这个话如果是别人说,便显得像是不走真心的一句轻哄,可是她倒映着灯辉的眸光如此澄澈明亮——她拥有一双不会说谎的眼睛。
怎么想?
向斐然勾了勾唇:“他长得还可以。”
“你出道肯定比他红。”商明宝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向斐然失笑了一下,搞不懂她的招数,“你不会觉得这句话会起什么效果吧?”
“有效果啊,”商明宝仰起下巴,有些耍赖地说:“你笑了不是吗?”
“谢谢,但我志不在此。”
“他真人比不上你,你看到的照片都是大浓妆大光圈,他皮肤很差的,也没什么气质,也没你高。”商明宝无比认真地说。
向斐然:“……”
他眯了眯眼,眸底藏了些好整以暇的讥诮:“商明宝,我们分手以后,你是不是也会这么贬低我?”
商明宝愣了一下,扯动嘴角:“不会啊,当然不会,我实事求是的……”
她声音和脸都一起低下去,匆忙地找着话:“聊这么多,我都忘了你为什么来的了。为什么?”
向斐然默契地跟她一起翻过了刚刚那一篇,帮她回忆道:“因为你说你做噩梦了,觉得我不信你一直喜欢我,想打我。”
他搂着她:“人现在在你面前了,想打哪里?”
商明宝都想起来了。
是的,梦里的她无论怎么跟他说喜欢他,他都一副看小朋友撒谎的表情,不信,但懒得拆穿,哄着说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她有些愣愣地看着向斐然一点未变的神色:“斐然哥哥,这个pd,你一点也不在乎吗?”
“不在乎。”
“你看到时……”商明宝吞咽了一下:“就没想什么,没什么想问的吗?”
“等到合适的机会,会问问你是不是真的。”
合适的机会……商明宝听出来了,如果今晚不是她主动在电话问,他会当作没有这件事发生。
“这里面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商明宝迫不及待地说。
“你电话里说过了。”
“我说过了……我说过了吗?球鞋是送小哥哥的,飞回国是因为小哥哥的电影首映……送资源是跟小哥哥一句话的事……在酒店里被拍到,没有,没有。他是gay……”商明宝皱起眉,“分手后为他自残,不可能,我是难过了几个月,但那是因为——”
向斐然牵住她冰冷的双手,打断她再次凌乱的话语:“你说过了,babe,这些你在电话里都说过了,没关系,就算是真的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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