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大门外,叫卖的货郎和过路的街坊邻里,通通围了上来。

一顶银白雕花的小轿缓缓落地,随着帘幕推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夫人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她一身茶色素衣,面含笑意,前脚刚一落地,便轻轻扶了扶云鬓,颦笑间看似随意,又仿佛连头发丝都被精心摆弄过,平平无奇却恰到好处,让人挪不开眼。

谢自然依然仰躺在那,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那个冬雪初融的清晨,那个穿着翠烟衫的少女,冻得眼鼻子通红,却捧着两个大冻梨敲开了他的房门。

两个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嘿,那股精神劲儿还没丢,来人还真是薛谙。

“禀报老爷,薛奶奶来啦。”

家奴的吆喝在孙府里传开,薛谙也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小步迈开,便抢在前头入府去了,像是回了娘家一样。

孙府内宅里,原本孙舒来正一脸阴霾,听着长子孙彦昌在旁边对账。

一听到外边通传,顿时把手里账本扔了过去,催促道:“去去去,库房里的钱可要看好了,明日早些去宝丰斋,把这烂窟窿填了,薛老妹儿来了,懒得再听你这些。”

说完便开门迎了出去,正巧与薛谙在回廊两端撞见,二人远远就唠嗑了起来。

“孙大叔,怎么着,够意思吧,我绝对是第一个到的。”

“还是老妹儿体贴人啊,我一会就让人把我埋了六十年的琼华窖挖出来,今晚咱们喝个尽兴。”

“哈,我如今这身子骨可吃不消了,六十年的琼华窖,你这也吹过头了。”

“可不是,那年拜入长春山时,当着引路仙师的面埋下的,图个吉利嘛。”

“哈哈,结果还是被人退了货,和我一样成了老东西。”

孙舒来憨厚一笑,显然已经习惯了薛谙时不时几句埋汰,这二人走到一起,彼此似乎都年轻了不少岁数。

此时已临近酉时,孙府宴请的宾客也陆陆续续来了,纷纷在大堂西席落座,而孙舒来则牵着薛谙,坐在东边主家席位继续唠嗑。

他二人这般亲近,外人见了多少觉得僭越,但孙舒来丧妻多年,薛谙更是未曾嫁娶,所以二人也无甚顾忌,本着一颗兄妹亲厚之心,一切甚是自然。

“老妹儿啊,你说那三位今日会不会来赴宴啊。”

“计姐姐一定会来,至于我那油头师兄和徐知遥那死胖子,那就难说了。”

薛谙批判起人来,向来喋喋不休,只听她继续道:“尤其梁革学那厮,连我都好些年没见着了,就上回他那排场,我差点以为遇到了搞法会的上师,人家在争夺稷下院的稷子之位,鬼知道还记不记得我们这些老东西。”

“哈,你这倒霉丫头,哪有这么说自己师兄的。”

孙舒来本想把接引灯的事拿出来说说,可他自己也吃不准那晚恩师是否真的降临过,又会不会来赴今日之宴。

未免徒增失望,他便按捺着没提,只盼着今日能有个惊喜。

孙府外,谢自然一边听他二人唠嗑,一边也来到了府院门前。

“这位小哥,我乃广妙山中一山人,特来为孙老先生贺寿。”

那孙府的家奴斜着腰杆晃了谢自然一眼,没好气道:“逗我玩呢?”

说完也不再搭理他,迎向了旁边刚到的宾客。

这可就尴尬了。

谢自然倒也不恼,等那小哥忙得差不多了,又凑过去使了个眼色。

“要不,小哥替我通传一下?”

那家奴一听,当即回了个白眼。

“嘿,我说你还来劲了。当我傻啊,还广妙山,请问你是徐似道徐大仙师呢?还是梁革学梁大先生?”

这家奴认定了谢自然是来蹭吃蹭喝的,正要好好数落一番,却忽听周围一声惊呼,身旁所有人都在抬头打望。

谢自然向着远空望去,只见天际初生的云霞间,一个英姿飒爽的倩影正踏剑而来,身后还划出一道长长的烟尾。

在这大昌之世,入世的玄门中人不在少数,所以汴城的百姓也算见过不少稀奇。

但高来高去的剑仙总归令人神往,更何况,没点高深的本事,又哪敢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飞来飞去。

所以嘛,一时间,孙府内外满目华彩,甚至整个杏花街上都在议论纷纷。

“都说孙府这些年不行了,不仅田产丢了大半,连药铺生意也被挤兑的厉害,可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普通的王公贵族,可请不来仙人贺寿。”

“是啊,这孙府犹有荣光啊。”

随着计履霜一道遁光落入孙府大院中,那门口的家奴也一脸戏谑地看向谢自然,朝里边努了努嘴。

“你不也是广妙山来的么?自个儿飞进去啊。”

说着剜了谢自然一眼,再次迎向了其他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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