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忙前忙后打点精细,四个小伙子哼哧抬着赵千的尸首跟在后头。

那四个小伙子刚把赵千的尸体抬起来,就感到肩膀压了千斤重担。明明只是一具尸体,他们都感觉在抬一块巨石。

其实公安机关在把尸体从太平间抬出来的时候,同样有这种感觉,这尸体重的非同寻常。

四个小伙子面面相觑,大家都察觉到不对劲,但觉得太邪乎,所以不敢出声。他们艰难迈步往前走,奶奶在前面撒纸钱引路,步子迈的不大不小,正巧能被跟上。

大概走了一半路程,到了一个坡那儿,四个小伙子实在迈不动步子了。

这一路走下来,不知为何,越走越邪乎。本来是十月份秋老虎回头的日子,天气正炎,可越走,身上却越冷,肩膀也越重。走了一半,全在那喘粗气。

四个小伙子背心冒冷汗,右后方的那个双腿还忍不住打了颤。由于正在斜坡上,他这一颤,竹床不稳,尸体都差点掉地上。惹来其他人一顿骂。

奶奶没说啥,取出早已做好的四张符贴在他们胸前。那符沾着鸡冠血,符一贴在胸口,四人精神一震。他们不敢细想,抬着赵千的尸体,一个劲儿的往前赶。

赵千是被人所杀,尸体又被泡在水里,所以非常忌讳水和利器。

奶奶这一路绕得有点远,特意避开了村里的水塘。其他人早在家里安排好一切,让人把利器全部放到别人家藏起来,甚至连一根绣花针都没。屋里的水缸也被挪到别人家。招呼客人的食物,也得在其他地方做好了,然后端到屋里来。

尸体抬到赵家门口后,直到奶奶让他们把尸体放在堂屋,他们才舒一口气。

这时候赵福禄和他老伴儿是不能出来的,得等到其他亲朋行完礼之后,才能出来。两老隔着窗户,远远见到儿子的尸体,本来还能忍住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赵婆婆忍不住又哭晕过去。

几个亲戚受到气氛的感染,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奶奶叹了口气,还好他们不是在堂屋哭。

赵千的尸体停在堂屋,脚朝里,脸上盖着方白帕。

白帕不能移开,更不能在额头上放纸钱,亲人上拜的时候,也不能在头顶那边磕头、上香。磕头的地方要选在身侧。

反正一应事宜,都以避开赵千的头部为先。

而且白发人送黑发人,非常忌讳长辈给死者下跪。所以赵千的老父、老母,只能等赵千的同辈给他上完香磕完头之后,再过去只拜不跪。

这里面很有讲究,晚辈先死,长辈跪拜,晚辈会经受不起,会折福。这对他们的往生很不好。

再三叮嘱了赵家人之后,赵千的老母亲还是连续三次哭晕,连堂屋都不敢进,整个丧礼差点没法进行。

最后一直持续到傍晚,第一天才算完。

奶奶这时候才舒一口气。晚上草草吃过饭,又找来白丝巾,轻轻系在赵千的脖颈处。

白事知宾在丧礼上要操劳的东西,远比大家看到的要多得多。

奶奶累的腰酸背痛,但毫无怨言。她常说:“这都是积德的事儿,还抱怨什么?”

白天总算安然度过,不过这一天真正要操心的还属晚上的守灵。

出门三五里,各处一乡风。

守灵的习俗各地不一,但是赵千这种情况,父母长辈是不能为他守通宵的。奶奶一个外人,也帮不上忙。这得赵家人自己忙活。

赵福禄和他老伴强忍着泪着在堂屋守到了十二点,之后被奶奶催去屋里睡了。

这时候,堂屋里的人就只四个表亲、堂亲。他们也是今天抬灵的那几位。

奶奶亲去厨房给他们下了每人下了一碗面,面里放了许多生姜,不管饿不饿都得吃。

吃罢,奶奶收拾碗筷,说:“千万不要出院子。”

有个愣头青问:“为啥。”

奶奶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认真叮嘱了几次。又转头看了其中一人一眼,觉得这人体质太弱,不过转念一想,还有其他人陪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便回后屋睡了。

守灵的时候大家都知道,非常无聊,还要保证香火不断。

四个年轻人忙活完了,就坐一起瞎聊。他们和赵千关系都相好,挺唏嘘一个兄弟就这么去了。

赵千的堂哥赵石一直在那里骂骂咧咧的说要弄死那个杀人犯。

剩下那三人分别是赵千的另一位堂兄赵武、表哥李发,和年纪最小的孙成山。

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抬灵时候发生的事情。

抬灵时候发生的事情非常邪乎,尤其在斜坡那里。李发胆子最小,忍不住先说了:“那时候身上压着坐山似的。”

几人连声附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说到奶奶给他们的那几张符,都感慨这玩意怎么这么神奇。

赵石说:“弟弟死得也是冤枉,要不是叔做了那个梦,都不知道找不找得到脑袋。”

赵武呸了一口:“过两天再去公安局闹一下,不还弟一个公道,跟他们没完!”

李发也随声符合。

他们聊着聊着,突然发现不对劲,原来抬灵回来之后,孙成山就没怎么说过话。赵石心思活络,反应过来,问:“成山,你咋不说话呢?”

李发和赵武转头看孙成山,只见到孙成山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石追问:“你咋啦?”

孙成山终于说出事情原委。

原来先前在抬灵的时候,他就瞧见了一些事情。

抬灵的时候,为了避水,奶奶特地绕了个道,其中需要上一个斜坡。大伙都知道,抬重物上坡,一般都是弓着身子,眼睛盯着地面的。

赵千的尸体异常重,抬到一半大家都没力气,要歇。孙成山也想歇啊,结果这时候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坡上面滚下来,正好撞在他脚边。那时候他脚一软,差点就把竹床扔出去。

只见到赵千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滚了下来,正巧挨着的他。他吓一大跳,后来一回神,脚边的脑袋又不见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奶奶正好给他贴了张符。

孙成山心有余悸。

赵石倒吸一口凉气:“别瞎说!”

赵武和李发听罢,忍不住后坐了坐。

四人一齐回头看着赵千的尸体,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盯了半晌,没见到有事,赵石壮着胆子提议打牌。

守灵的时候,是可以打麻将的,一来打发时间,二来壮胆,分散注意力。只要记得时不时去上个香,烧个纸,就不会有事。

不过打麻将有个讲究,守灵的时候,一般不能打有东南西北风的牌。赵石胆子大,但心思不粗,找来麻将,把东南西北风去了。又开了瓶二锅头,每人倒了小半杯,压压惊。

俗话说酒壮人胆,孙成山喝了酒,也觉得今天的事情没那么邪乎了。

不过打了几圈,问题来了。孙成山是个臭牌篓子,打牌也经常输,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怎么玩怎么输。

赵石等人也发现不对劲。

李发开玩笑说:“你今天不是放炮就是放炮啊。”

孙成山干笑两声。

又开了一盘,孙成山这把运气不错,打了个八万眼看听牌了,门前清。赵石瞄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没胡,随意拆了张牌打出去。抡了一圈,又到孙成山。他摸牌,打了个三条。赵武眼睛瞪老大,也没敢胡。

就这样来了七八次,孙成山愣是每打一张牌出去都要放炮。赵石、赵武、李发面面相觑,都不敢胡。

孙成山再也笑不出来:“今天真是邪门了”

赵武冷着脸,干脆推了牌说:“算了,不玩了,喝酒。”

李发去厨房拿今天招呼客人吃剩的菜,站在院子里看到外面有个人影在晃,心里一惊,吼了句:“别在这边晃!”那人影便走了,他这才舒一口气。李发拿回食物,四人围着桌子沉默吃喝,没人有心情再说一句话。

孙成山吃了两杯酒,脑子一懵,听到有人说话。他抬头看了赵石他们一眼,赵石他们也听到了,几个人面对面坐着谁都不敢动,可等他们再想仔细听一下的时候,声音就不见了。

赵石哆哆嗦嗦点烟抽。抬头看向灵床那边,心里忍不住犯怵。

孙成山也看向灵床,可这一看,眼睛就收不回来了,整个人跟中邪了样的动弹不得。

“你看啥呢?”赵石发现不对劲,拍了拍孙成山的肩膀。

孙成山忽然抖了一下,就像大梦初醒的那种感觉。赵石被吓一大跳。

赵武和李发也发觉不对劲,连声问他怎么了。

孙成山脸惨白惨白的:“我怕”能把一个大男人吓成这样,可想而知,是碰到什么事儿了。

赵石胆子出了名的大,他恼了,举着杯子,朝灵床一敬:“兄弟!还当我们是兄弟,就别为难成山弟了!”说罢,把酒洒在灵床前,上了三炷香。

说来也巧,那之后,孙成山就没出什么事了。

不过大家再没心情喝酒玩牌,只专心续香火烧纸钱。

可是临近四点的时候,又出事了。

四人耐不住寂寞,再加上先头酒劲过了,有点胆寒,又喝了点壮胆。也不多,就喝了两轮。孙成山突然跑出屋,趴在院子里,看起来是要吐的样子。

赵石、赵武、李发傻眼,孙成山酒量不错,这样就吐了不至于啊。

想归想,但总不能让他在堂屋前吐,连忙出去扶他起来,结果出去一看,孙成山哪里是在吐,他分明是在吃草!手脚并用在地上扒拉草吃!那地方原先正好种着一棵树。

赵石头皮发麻,以为这家伙喝断片了发酒疯,和赵武、李发准备扶他起来。

结果合三人之力,竟然拉不动!

奶奶睡在后屋,离堂屋有点距离,但前面这一闹,她立刻惊醒了,匆匆忙忙跑过去,瞧见孙成山趴在地上吃草的样子,忍不住骂了声:“你们这几个小祖宗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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