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就是引我进门的师父,我听旁人都叫他老衣农,但他确实是我授业的师父。幼时我时常因为迷路走到隔壁府院,偶然一次离开时见到师父的雕工就被吸引住了,长久以往走错门,我便坐在墙头上看他雕花啄木,渐渐也就喜欢上了雕工活。”
谢琢玉低头傻笑一声,“谁曾想如今却也是这门手艺让我做了赚钱的行当,当初师父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呢。”
邱点酥纳闷,“你师父他不反对吗?你用从他那里学的手艺赚钱,听你说,你师父似乎也不像是会喜欢你这样功利行商的。”
“你不知道,当时师父骂了我一顿,好几天不见我呢。”谢琢玉抓了抓发髻的裹布发带,回想起来这些事心里也挺愧疚。
“那后来呢?”
“后来我因为饿惨了去府里找吃的,迷路了,昏倒在了师父的小院子里。师父收留了我一夜,我醒后他从供奉的案桌上拿了一块长尺打了我的手心,一脸气馁又无可奈何地跟我说。”
谢琢玉少年心性,突然从沉稳变得顽劣。
他装模作样的端起一只手抚着莫须有的胡须,一脸严肃的批评邱点酥道:“你这劣徒,雕匠一门的手艺算是断在你手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碍我眼,滚滚滚。”
邱点酥被她突然严肃的语气和少年的苦大仇深怔了下,然后便悟了,“你师父同意了?”这么说,谢琢玉还是老衣农唯一的弟子了。
谢琢玉恢复少年萧瑟的抖擞,明朗的笑容晃眼,他骄傲的昂着头,说:“对极、对极。”
邱点酥被她的喜怒无常和玩闹嬉笑所渲染,也不自觉跟着笑。她想起手中的盒子,遂就问谢琢玉,“这么说,这簪子真是出自你手了?”
“不然呢?”谢琢玉毫不在意的耸肩,她自幼学雕活,质疑她手艺的人也不是没有。“师父说我这是“琢玉雕木、通灵点蕴”,可好着呢。”
她说完才觉邱点酥话里的意思,转头看去,邱点酥已开了盒子握着木簪临摹。
谢琢玉一口气呛了过去,随口嚷嚷:“喂,你不会是不相信吧?这真是我雕的簪子,谁家能把雕工使得如此好,一根木簪已是极致。也只有我才有那份闲情雅兴和心思,自己琢磨出了活机关的木流苏步摇。”
邱点酥摸着木簪花翘坠着的镂空木雕小球,排排缀,个个穿,玩趣且罕见。她问谢琢玉:“你说这是活机关,木流苏步摇?这是你自己想的?”
一谈起这个谢琢玉就有的说了。她先是气呼,接着是高兴,“这自然!师父前年考我雕活的最后一门技巧,就是雕出集齐自己所学技艺的簪。这簪可是我磨坏了百十根木料才雕磨出来的,别看穿的只是普通的织线,那一串串的小珠子可是我用针磨的。”
十指皆破,可不残么。
邱点酥知道绣花针难握,她少时也因着女工戳破了十指不下半年好疼的,于此感同身受。
“那你说说这簪子吧,不是说这是什么香木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是什么木料。”
谢琢玉陪她一路,早就将自己返回铺子的想法抛掷脑后,如今说起木料来又有的说了。
邱点酥做她安静而倾心的听众,两人时不时交流几句,交换想法。
谢琢玉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邱点酥喜欢桃花?寻常女子虽然爱花,但如此爱桃花的人她也只见过邱点酥一人。
“你呢?这么爱雕木,没想过开间铺子?这么又去当铺,又一户户去卖簪的,我还没见过。”
谢琢玉抓耳挠腮,眼神飘忽,“啊、你说这个啊,谁不想呢?我这不是已经弄了间铺子了嘛,还没开张呢,等开张了请你来光顾一二?我再给按你心意雕根簪子赔你?”
邱点酥如今知晓她三分性情,两人明明昨日还吵得不可开交,今天却聊了一两个时辰,也算是“兴趣相投”。
“那就这么说定了,谢公子请我,我一定到。”
宣城季风不显,但尤喜欢捉弄行人。
邱点酥的面巾在此时突然翻飞,发间的小扣簪不住这面纱,玉容乍现,佳人显露真面目。
谢琢玉一时看呆,久等着回答的邱点酥再说话,将她惊醒。
“好,好啊。”
“邱姑娘你也别叫我谢公子了,在下羞惭担不得,如之前一样喊谢琢玉就行。”她敛下双眼,心里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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