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位于文德殿东边。
每天辰时,大宋各位臣工完成了在文德殿的常谒朝会后,四散而去,唯留宰相们,迈入政事堂,向天子就更为重要或机密的军国大事,继续进行奏对。
所以,政事堂,才是帝国真正的中枢。
赵煦亲政后,三省与枢密院在政事堂奏事的流程,分为三班。
第一班,三省与枢密院合奏。第二班,三省独奏。第三班,枢密院独奏。
对于这样的流程,老于宦场的宰相们,自然心知肚明官家的用意。
在第一班,三高官官章惇、蔡卞,枢密院长官曾布,就像那种在下午茶里假笑自拍、勤奋发朋友圈的塑料闺蜜一样,上奏的都是一团和气、并无分歧之事。待到第二、三班的独奏时间,东府和西府便开始在官家面前,彼此攻讦得不亦乐乎。
今日,曾布在殿庐没等多久,尚书右仆射章惇和尚书左丞蔡卞就出来了。
章惇冲曾布拱拱手:“子宣,快与刘路帅和他那人中龙凤的大儿子道喜去吧,他兼领泾原路路帅一事,尘埃落定,只待诏书下来。”
曾布还礼,笑道:“子文便是领了陕西两路,亦比不得子宣你呐,父族、妻族皆是人才济济,将我大宋的国门守得铁桶一般。”
其时,西北边疆与西夏人对峙的最重要的环庆路,由章惇的堂兄章捷所领。正北边疆直面辽国的雄州城,则由章惇的妻弟所领。
一旁的蔡卞,虽是东府的人,平日里与曾布的关系却还可以。对于哥哥蔡京成为章惇的棋子、时常诋毁曾布的行为,蔡卞甚至还觉得很有些难堪。
在蔡卞看来,既然章捷是个很有军事才能的人,何必因其堂弟章惇做了宰相而被诏离边镇,曾布的揶揄纯属内耗。
另一方面,蔡卞出于私交,也有意提醒曾布,接下来的独身奏对时,要当心官家质问某事。
蔡卞于是截住了曾布的话头:“今日老夫在待漏院不及吃完早饭便上了朝,腹中空慌慌的,倒也巧了,吾三省独奏的第二班,竟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就完结了。想来,官家有些长话,要问问枢相?枢相快进去吧。”
蔡卞说完,眼中深意闪过。
曾枢一怔,心里起了几分忐忑,遂草草地向章、蔡二人做个告辞的手势,去政事堂赴他身为枢密使的第三班独身奏对。
……
这日午后,相国寺后的幽深巷子里,那日曾府婢女晴荷带姚欢来的帽衫坊外,坊主李夫人,正陪着一身不起眼的常服的张尚仪,下得车来,迈入院中。
侍女面色肃然地迎上来禀报:“公已经到了。”
张尚仪瞥了李夫人一眼,道:“若不是你出宫开了这个铺子,我和他,都不知能在何处叙旧。”
李夫人并不接茬。
也不用接茬。
对张尚仪,以及此时坐在里间等待的那位相公,李夫人心底是感激的。
若不是他们相助,自己这样的织女,大龄出宫,随便跟个六七品的小官,至多也只能做个妾,仰人鼻息,怎会像如今这般吃穿不愁,又自由自在?
虽然他们帮她开出这间铺子,的确另有隐秘的用处。
李夫人与这二人相处时,采取了万变不离其宗的方式:做好所有接洽工作,但不发表意见。
张尚仪见李夫人依然如闷嘴葫芦般,遂自嘲地笑笑,熟门熟路地往那间密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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